待那点蓝色枪芒映照眼眸时，斗蝉就知道已经闪躲不及。他怪叫一声，神念急转，腰间一块玉牌发出耀眼光芒，自动护主，挡在烛照枪前。
只听见“叮”一声轻响，幽幽烛照轻点在白玉令牌之上，如此温柔。但下一刻，这块令牌便四分五裂，在空中炸开。
得此时机，斗蝉全速遁避开来，只觉刚才一刻汗毛倒竖，仿佛已在死门关前走过一遭。这下斗蝉再也不能维持高高在上的姿态，手上泛起青筋，呼吸变得急促，全身的灵力奔涌，整个人散发出凌厉的杀机。
项羽见他神情，缓缓将枪身一摆，如渊渟岳峙，蓄势待发。
斗蝉缓缓招手，从法宝袋中唤出一串宝珠。这珠子漆黑如墨，材质非金非石，散发着噬魂夺魄的气息。见他取出这件法宝，曲尧神色大变，不由自主向几位长老看去。但见大长老眼中露出怒意，二长老嘴角微扬，清阳子目露异色，曲尧长叹一声，就想出声打断这场争斗。却突然看见秦霜影的脸上，写着兴奋期盼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动，再次看向激战二人。
这串宝珠大概十七八颗，被一根无形无质的灵气串联，如今被斗蝉以神念牵引，转眼飞向四面八方，将项羽团团围住。每颗珠子缓缓吐出一团黑雾，在天地中现出形体，竟是一只只大妖魂魄炼化。其中有一颗体型庞大怪异，浑身似乎没有骨头，正与前几天斗蝉手中提着的那具妖躯相仿。
“十八妖魂阵。”有认出的修士脸上现出激动神色，显然这阵法名声极大。
项羽露出慎重之色，悄悄开启岩甲状态。此时的他经过武学内功的炼体伐骨，岩甲状态已经不会像是石头成精一般吓人。只是浑身肌肉慢慢由红转灰，皮肤石化，整个人的身体防御和恢复水平已经达到非人水平。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岩甲异能问世后，还被地球科学家誉为“类不死之身”。
他牢牢记着范子瑜的教导，并没有尝试外放神识去接触这类灵体，而是将神识收回脑海，纯以不灭肉身对抗接下来的攻击。
一只黑色巨鸟率先飞来，翅膀如刀般划向他的脖颈。项羽不敢怠慢，烛照枪摆动间点向巨鸟黑瞳。却不料，烛照枪如同刺破空气一般落空，那巨鸟仍是一翅击来。项羽神色微凛，下意识将左肘扬起，只见那黑色大鸟从身前掠过，竟然轻轻松松在项羽左臂上划开一道可怖伤口。
只是这道伤口发白，并没有鲜血流出，不一会功夫，伤口肌肉蠕动，竟然已经复原。围观众人看得清楚，都啧啧称奇。清阳子眼中射出精光，盯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斗蝉见他无恙，微微冷笑，将青虹剑一摆，只见十八具妖兽魂魄纷纷飞扑而下。项羽神色严峻，大喝一声，烛照枪上光芒大盛，所有蓝色火焰连成一片，竟然散发出炽热气息。他化枪如棍，将一身内力融合在枪身之上，挽起无数棍花，将自己周身护住。
毕竟是曾经拥有极品火性灵根的主，他那点散布在身体内部的火性灵气受到内力激发，竟然从双臂和枪身上飞出更多火苗，一时间光芒大盛。
果然，火性灵力一出，这些魂魄就不再近前，只是在他附近上下飞舞，迂回渗透，围得密不透风。
终究是顾前难顾后，项羽左右支绌，终于露出一些破绽，被妖魂陆续击中。但他神情不为所动，只是一味磨炼枪法，继续抵挡不停。
斗蝉脸上现出一丝冷厉，只见他挥起青虹剑，直接插入战团，狠狠一剑劈在烛照枪身之上。冰冷剑锋挡住烛照火枪，无数妖魂趁机扑近项羽身躯。
有修士眼中已经露出不忍之色，齐云天眼神微眯，正要出声叫停。
却见项羽忍着剧痛，大喝一声，“既然如此，就别走了！”说着带动全身力量，将烛照枪柄狠狠往地上一顿。一道透明气浪以此为圆心发散开去，古怪的能量隔绝四方。
肉眼可见的，一道道黑色魂魄消失不见，十八颗法珠掉落在地。只留下项羽浑身伤痕，眼中冒出暴烈至极的杀气。就在刚才一瞬间，那块护心镜只是护住要害，项羽仅凭借肉身就挡下了十八道妖魄近百下攻击，虽然满身鲜血，但气势斗志竟是远超过往。
范子瑜知道这是项羽血暴之后的自然情况，只是略有些担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只见这诡异无形的圆圈之内，斗蝉脸上的肌肉在不停颤抖。他体内灵力突然隐藏在丹田之内，一时之间无法调动，而附近灵气也突然干涸，所有法宝都失去响应，甚至连飞行都做不到。
只听得项羽大喝一声，烛照枪如电芒一闪，便刺向斗蝉。斗蝉一时魂魄巨震，已是无力阻拦。
曲尧怪叫一声，就要扑进战场。
却见那烛照枪稳稳停在斗蝉喉前，项羽神色傲然，吐出一句，“我赢了。”
仅仅三字却引发围观众人发出一声炸响，很多人都没看懂这虎头蛇尾的一战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占上风的斗蝉竟在一招之内败下阵来。
斗蝉面如死灰，垂头后退，收起法宝刚要转身离去，却问出一句，“这是禁灵阵？”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低呼，几位长老也是目光灼灼盯着项羽。项羽洒然一笑，将手中烛照化作一块金石，大声回答，“正是禁灵阵！”
人群大哗，几位长老率先向战圈走进。修士中，有人向城内发送消息，有人询问禁灵阵的威能，人群乱作一团。斗蝉呆愣一下，眼中神光内敛，转身欲走，却终于停步，在嘈杂中朗声开口，“恭喜我人族项羽走出一条炼体之路，斗某败了，心悦诚服，愿为驱策。”
此话一出，人群中陷入诡异的安静。有此一言，这场战斗就不再是两人较艺，而是上升到验证武学道路的高度上。齐云天脸上笑意一闪即逝，曲尧老怀甚慰，其余几位长老则是面色各异。清阳子眼中精光闪动，却不知想些什么。
莫一兮却抢在最先开口，“恭喜知守观又得强援。”此话一出，果然有人脸上微微变色。然后莫一兮才走到斗蝉身前，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微笑开口，“胜败乃兵家常事。斗长老，广源城还需要你。”语气之中，广源城三字咬得极重。
斗蝉脸上露出几分愧色，低头不语。
齐云天却并未插嘴，刚才斗蝉战败之时的肺腑之言其实是把双刃剑。如果这广源城八位长老之中，明面上都有三位站在知守观这边，怕是会人人自危。
他大踏步走到项羽身旁，刚想伸手拍拍项羽肩膀，以示赞赏，却不料这高大汉子并不理他，只是转身迎向范子瑜一行。齐云天面露苦笑，转身对着所有修士，朗声宣布，“今日我知守观客卿项羽亲身证道，得斗蝉长老认可，为我人族又开一条道路，可喜可贺。同时，前两日另一位客卿范子瑜设计制作出一种凡人可用的农业傀儡，可解决城中几十万凡人的吃饭问题，也是大功一件。我宣布，今日起，城内大庆三天。所有想要这青木灵甲的人家，均可向我知守观定购，价格低廉。”
话音刚落，修士人群中议论纷纷，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青木灵甲为何物。但大长老将此事与项羽战胜斗蝉一事一同宣布，想来也是极为瞩目的成绩，顿时群情激昂。
唯有莫一兮眼睛眯起，知道知守观威名此时已如日中天，只是这青木灵甲和项羽武道之事中，隐隐还有一丝联系，让他浮想万千。
凡人？知守观想要自毁根基吗？
此时不便生出事端，莫一兮笑着走到齐云天身边，微笑恭贺，末了低头，悄声询问，“不知这禁灵阵法，知守观还要藏到何时？”说罢，也不等答案，就转身离去。
齐云天眼神微眯，脸上似笑非笑，目送他走远，才转头看向那几个惹出如此局面的熟悉面孔。
此时秦霜影已经将那烛照枪拿在手中，盯着枪柄符纹念念有词。苏思若陪在一旁，看着范子瑜与项羽欧阳海兴奋叙话，眼睛弯弯。
齐云天走到这边，看着师妹那样子，摇摇头，说道，“你们啊，还真是惊喜不断，谁给我说说，这禁灵阵又是怎么回事。”
待兴奋的秦霜影将来龙去脉描述清楚，齐云天微微点头，甚至抱拳俯身向范子瑜行了一礼。范子瑜面色有异，这还是第一次得到此人如此礼遇，然后便听到他慢慢开口，“禁灵阵再现，是我人族的大事，这几天就麻烦范世侄和我师妹再多做研究，看看这阵法还有没有改进空间，稍后，我们会通过秘密途径将此阵法传递到另外两城的高阶修士中。”
范子瑜见他神色郑重，知道这事非比寻常，点头应下。
然后才听到他继续开口，“青木灵甲种植灵谷的事可以放在这事之后开展，只是还须先从城外实验，所需灵种、材料、阵法、灵泉都由我知守观提供。”
秦霜影听到这句，白了一眼师兄，鼻子翘起。
齐云天又面向项羽，竟也俯身行了一礼。项羽摸摸后脑勺，轻轻咽了一口唾液，只听齐云天说道，“你这条道路，可以尝试招收弟子了，我会在城内为你找一处地方，专做炼体教授之用。不知项世侄的这条路，可起了名字？”
项羽听到这话，眼中光芒闪动，大声说道，“有，就叫华夏武道！”
四字落下，晴空里响起一声霹雳，像是与之相和。清风拂面，卷起万千豪情。
齐云天点头，大声赞道，“好！不过建议项世侄第一次招收徒弟，不要超过三百之数，毕竟凡人能否如你这般走通这条路，还是未知之数。”
项羽知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点头应允。
齐云天这才对着懵懂爱徒，轻轻开口，“这下该认真考虑结丹的事了吧。”语气不急不躁，但秦霜影和苏思若都知道，师兄（师父）已经认真。
苏思若茫然看一眼范子瑜，眼中似有期盼，然后对着师父回道，“徒儿谨遵师命。”
这一日，广源城内锣鼓喧天，人人喜形于色，原来知守观竟有大量赏赐赐下，全城各户都有。虽然数量不多，但足够凡人家庭一周开销。一时间城内人声鼎沸，如过节一般。
不少人四处打探青木灵甲是什么物事，有何神奇之处。不一会儿，就有人找到项羽几位弟子，听说这东西凡人都可驱动，一刻钟便可耕种一亩田地，一时城内更是传得天花乱坠。
尤其是，知守观说这东西售价仅为三块灵石或三斤灵谷，大部分家庭节衣缩食一年就可存出。
似乎生活，就这样有了企盼。
范子瑜几人推掉乡亲宴请，回到塔中密议。今日之战，其实大都在范的意料之中，只是齐云天后来交代的各项事由，却隐隐透着一股深意。
项羽开门收徒之事，本就是应有之义。而且他们一直存的，也都是为异世凡人开路抱薪的念想。只是齐云天似乎犹自抱着一些担忧，却不知从何而起。
欧阳海慢慢解释，其实人族之中，开宗立派之事并不少见。前提是立派之人至少能胜过一位元婴才有资格，因此今日项羽此战才被视为证道之举。只是建立门派之后，往往有各种干扰，无论是资源争夺或是长老会的任务，都会牵扯许多关系。
再加上立派之后，陆续会有人挑战，往往不会直接面向门主，但其弟子却必须面对。不过此时项羽初创华夏武道，应该大家都在观望，待有成名弟子之后才会发起挑战。
项羽暗自点头，这也合情合理。今日之胜，主要就是出其不意地使用禁灵阵所致，自己的武道还有更多需要雕琢的地方。以后开宗立派，少不得要为徒弟们设计一些应对道法的新招。
而关于青木灵甲的事情，欧阳海面色郑重，向两位兄长说出一番话来，竟是齐云天私下嘱托。
这傲来大陆上，妖族强势，人族仅仅靠着三座城池苟延残喘。尽管不断有天才人族修士冒出，但对比妖族实力，仍然不值一提。只是现在妖族内部也有不少纷争，因而并没有大举进攻的意思。
人族修士们肩负着保护同胞的职责，但内部却意见不一。很多修士觉得自己踏上仙途，本就不该再顾尘缘，凡人死活与他无关。当然这种言论已被高层修士压住，但为了平息修士心中不满，驱使凡人劳作，被上层视为应有的秩序。
只有凡人们对修士有所贡献，才能说服他们为人族出力。这就是现今不可动摇的根基。
听到此处，范子瑜和项羽相顾摇头，他们的认知中，就算凡人如牛马，但也应该有跳出樊笼的通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乎是为奴做婢还是由人施舍。就算是有一条凭借修真天赋一飞冲天的路子，但这些修真之士小小年纪就被接入门派，对家人又有什么感情可言？无非是赋税少些，吃穿不愁罢了。
这修真世界，凡人牛马真如草芥一般。
可就算是这种潦草的秩序，却已经如世间铁律，牢牢刻画在传统之上。范子瑜听出齐云天的话外之音，皱眉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