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佛彼白石四人心中若说毫无悔意,那自是不可能的。
云彼丘满心困惑,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池?
此事他们费尽心机地隐瞒了整整三年之久,即便面对纪汉佛等人,也是他三年前心怀愧疚,主动吐露交代的。
旁人不可能知晓。
究竟是谁泄露了风声?
是她吗?云彼丘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娇艳动人、媚骨天成的容颜。
但很快,他自己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断不会说出去的,毕竟她也怕被笛飞声知晓此事。
那么,又会是谁呢?
云彼丘的脑海中陡然闪现出一道风华绝代、俊美无双的身影。
刹那间,他的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瑟缩之感。
会是他吗?
那个曾经横亘在众人头顶,像巍峨高山一般的存在。
那个令人穷尽一生都难以逾越,只能仰望其项背的人。
那些年,有李相夷在的江湖,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芒,如同烈日当空,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与云彼丘相较,纪汉佛在这三年之中身居高位,早已不复往昔江湖侠客风范,反倒沾染了朝堂权臣那种深陷权力泥沼、利欲熏心的政客嘴脸。
他是后悔的,后悔为何当初没能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若是李相夷死后,他能多派遣些人手,大张旗鼓地前往东海搜寻一番,或许也不至于落人口实,现在给人攻讦的把柄。
可此事也不能完全归咎于他呀!
百川院诸事繁杂,江湖之中每日皆有诸多案件亟待他裁决判定。
手下的刑探们已然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找一个死掉的人?
况且,就当下百川院四位院主的局面而言,真正掌控大局的乃是他纪汉佛。
他不愿李相夷归来,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毕竟,又有谁甘心永远屈居于他人之下,被人压着一头呢?
更何况,凭什么将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脑儿地加诸于他一人身上?
李相夷自己的未婚妻口口声声宣称要去寻人,不也是光说不做假把式?
整日里与肖紫矜二人卿卿我我,携手游历江湖,嘴上说着找人,你倒是往东海方向探寻啊,往内陆找什么?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纪汉佛内心的怨恨之情早已远远超越了恐惧之意。
“我要杀了你,为李门主报仇!”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名江湖剑客怒目圆睁,举剑刺向云彼丘。
云彼丘心中涌起一阵悲壮与决然,相较于一辈子背负着沉重的罪孽,被天下人唾弃、耻笑,他宁可选择以死谢罪,以求解脱。
百姓中有胆小之人已经紧闭双眼。
然而想象中那血溅当场的画面并出现。
只听见“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一道璀璨的金光瞬间笼罩住云彼丘。
云彼丘不仅毫发无损,反倒是那江湖剑客手中的宝剑却应声而断。
“这......怎会如此?”那剑客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望着手中断裂的长剑:“此剑乃是我特意请铁甲门施家精心锻造而成,锋利无比,怎么会这般轻易就断掉了?!”
一旁的百姓见状,不禁轻“咦”一声,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伸手从篮子里拿起一个臭鸡蛋,朝着云彼丘的脸上砸去。
“啪——”随着一声轻微的破裂声,鸡蛋瞬间破碎,腥臭的蛋液顺着云彼丘的脸颊缓缓流淌而下,那股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锋利的兵刃无法施展攻击,反倒是石头、鸡蛋还有腐烂的菜叶却能得手?
正当百姓们满心疑惑之际,一道声音仿若从天际四方悠悠传来。
“石水,当以三年为认罪之期!”
“白江鹑,需以十年为认罪之期!”
“纪汉佛,认罪之期定为二十年!”
“云彼丘,认罪之期......终身难赎!”
这声音清冷中透着柔美,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涤荡尽尘世的喧嚣纷扰,刹那间,整条街道的嘈杂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片寂静。
而这熟悉的声音,却让云彼丘等人的眼眸中满是绝望之色。
百姓们只是安静了一瞬,旋即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最终得出结论:在这四人认罪期间,只要不取其性命,其余惩罚皆可随心所欲,他们可以尽情地为李门主报仇雪恨。
想通此节后,百姓们砸得更是畅快淋漓。
却不知为何,无人敢对刚才那道声音加以讨论。
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在那一瞬间,那声音的主人好似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人间。
凌清欢站在扬州城最高处,将这一场热闹尽收眼底,此刻只觉心中念头通达。
很爽!
她自然知道,下方那些百姓中,真正为李相夷鸣不平的人只有少数。
其中多数不过是盲目跟风的人,又或是生活困顿、郁郁不得志,久积的怨气亟待寻一个宣泄的出口。
好不容易逢此良机,能对昔日高高在上的人进行所谓的“审判”,他们便兴奋难抑。
况且还能打着为李相夷复仇的旗号,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掩盖自己内心的阴暗。
可那又怎样?
谁让这四个白眼狼把她恶心到了。
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凌清欢留下傀儡继续观望众人,自己则转身返回清源山继续修炼,顺便等人。
.....
李莲花拖着奄奄一息的单孤刀,回到了云隐山。
他并未带人去见师娘,只是给对方贴上了一张定身符,让全身经脉寸断的单孤刀跪在师父坟前。
他在师父坟前摆上酒,在一旁大树下坐下。
“师父,我将他带回来向您赎罪了......”
李莲花一人絮叨许久,单孤刀被点哑穴无法出声,只能怨恨绝望的瞪着眼前的石碑,身上伤口不断渗血,很快便将土地染红。他脸上的血色也渐渐消逝。
当李莲花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单孤刀也因失血过多没了气息。
他缓缓阖上双眸,幼时与单孤刀一同行乞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为那时的相依为命流下一滴清泪。
等在睁眼时,悲戚随风飘散,再无迹可寻。
李莲花从容起身上前,从单孤刀身上取走兄长李相显的玉佩,继而又以自身的混沌灵力施展金系与土系法术,将单孤刀尸体包裹其中,化为永恒的雕像。
他凝视雕像许久,“师兄,你应该在师父坟前忏悔的,若师父一日不‘复活’,我便一日不会将你下葬!”
至此,李相夷与单孤刀之间的恩恩怨怨,彻底了结。
而身为李莲花,他则是有了两个新目标。
带动世界晋升,复活师父,还有....追求心上人。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妥善处理四顾门与乔姑娘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
他不希望将来因为自己的问题,让凌姑娘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非议。
此次离去,料想需耗费不少时日,方能再次回到云隐山。
于是,李莲花转身折返山顶,打算向师娘辞行后再走。
...
“相夷?你为何又回来了?”芩婆见他方才离去不过数日便又折返,面露诧异之色。
李莲花面带愧意,轻声说道:“师娘,徒儿此次是来向您辞行的。这次下山,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能在师娘跟前尽孝。”
他并未提及师父有望复活之事,毕竟此事在他心中尚无定数。
倘若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成功,又怎么忍心让刚刚从师父离世之痛中缓过来的师娘,年复一年地苦苦等待?
还是待诸事皆成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更为妥当。
“相夷,你长大了。”芩婆望着他,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曾经的相夷,可从未有过这般“黏糊”的时候,他向来都是说走就走,无人能够阻拦他前行的脚步,更别提特意回来辞行了。
李莲花将师娘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看着她两鬓斑白的发丝,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若不是凌姑娘的那番话将他点醒,他竟不知自己此前的有多混账。
明明可以回到云隐山,为师父守孝,还能时常陪伴在师娘身旁。
可自己却因一时执拗,独自留在东海,不敢归家。
让自幼将他视若亲生儿子的师娘,独自承受着丧夫丧子的巨大痛苦。
实在是混账至极!
——
清源山,普渡寺。
和百川院同建一座山上,普渡寺静谧依旧。
无了大师端坐禅房,望着对面不请自来,浑身都透着松弛感的女施主,眼皮不禁一跳。
这作风,怎么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貌似有个不省心的小子也是这样。
他缓缓露出一抹极为和蔼的微笑,轻声问道:“这位女施主,不知此番前来寻老衲,可是有何紧要之事?”
凌清欢颇为直率地摇了摇头,回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我又不出家当尼姑。”
啧,这说话的口吻,有一种该死的熟悉感。
无了大师微微一顿,目光幽幽地望向她:“女施主可是在寻一位姓李的施主?”
凌清欢挑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我不是来寻他的,而是在此处等他。”
“只是......”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不过我有些好奇,和尚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我和他之间有所关联?”
无了大师微微哂笑:“女施主无论是言辞谈吐,还是行为举止,皆与李施主极为相似。你们是同一类人,若有缘相逢,必会相互吸引。”
她和李莲花是同一种人?还相互吸引?
开什么玩笑?
无了大师看出她不以为然,神色温和。
缓缓开口道:“不论你们所展露的品性如何千差万别,从本质上而言,你与他确实为同一种人。”
凌清欢微微抬眸:“愿闻其详。”
无了大师微微一笑:“你们看似肆意不羁、洒脱自在,可实则内心防线极重。”
“那些看似与你们颇为亲近之人,其实并没能真正走进你们内心深处。无论是女施主,还是李施主,皆是如此。”
“但你们却又无比渴望能寻得一位可与之并肩同行、心灵契合的人。”
“故而,老衲才敢断言,倘若你们机缘巧合得以结识,必然会如磁石相吸,彼此深深吸引。”
有意思。
凌清欢好笑地问道:“那和尚你的意思是,李莲花曾经在四顾门的所有好兄弟,包括他的未婚妻,都没有真正走进他内心?”
无了大师微微颔首。
凌清欢轻轻扯动唇角,李莲花可知晓他口中的忘年交在背后这般蛐蛐他?
她决定终止这个话题,不再听这和尚胡言乱语。
再这么扯下去,她唯恐这和尚会胡诌她和李莲花是天定良缘。
可无了大师显然不愿就此结束这场讨论。
“女施主不信老衲?”无了大师笑眯眯地问道。
“不然呢?我该信?”凌清欢没好气地说道。
无了大师再次颔首,那神情仿佛在说:是的,你该信。
凌清欢诠释了什么叫做“人无语到极致,便会发笑”。
她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悠悠然说道:“那你倒是给出个理由,为何李莲花相处数年的兄弟和未婚妻无法走进他的心里,而我一个认识他才一年,相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的人,却能走进他心里。”
“你要是不能给我一个理由......”凌清欢目光在禅房里扫视一圈,神识锁定一样物件:“我就把你的木鱼给砸了。”
这木鱼瞧着油光发亮,年限也不短,已然历经数十载岁月。
肯定是这无了和尚的心爱之物。
无了大师即便修养再好,嘴角也不禁微微抽搐。
还不承认是同类!
和那个臭小子威胁他的话如出一辙!
无了大师微微摇头,面露无奈之色,语调温和而笃定地说道:“倘若女施主未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以他那遭遇变故后的性情,过往的种种经历,他是断然不会轻易吐露于人的。”
“就这?”凌清欢轻轻挑眉。
无了大师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