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7废弃维修舱段,这座沉睡的钢铁巨兽,在帝国意志的灌注下正被纳入新的结构与秩序。
曾经散乱堆积的锈蚀维修吊臂残骸和覆盖着灰色防尘布的陈旧部件,被系统性地归置与整理。
部分区域被强力清理出来,形成了相对开阔的空间。
油污浸染多年的地板经过高压冲洗,深色污渍依然如同顽固的疤痕盘踞其上,空气中混杂着劣质清洁剂、陈年机油和变种人聚落特有的生存气息。
然而,一种有别于纯粹混乱的、由强制力塑造的初步格局正在成形。
在舱段中央最开阔的区域,一座由报废维修推车托盘粗糙焊接而成的平台巍然矗立。
平台上方,覆盖着一幅巨大的、印有帝国双头鹰徽记的陈旧帆布——这是几个变种人从废料堆里翻找出来,并主动挂上的,象征着他们试图理解并融入这套新秩序的努力。
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用涂料喷涂着帝国箴言:“怀疑即叛变”、“纯洁乃力量”——这些神圣的戒律昭示着此地已被纳入帝皇的秩序与信仰之光下,既是规训,也是指引的方向。
菲格辛修女挺立在平台前,银白的动力甲在顶棚照明用白炽灯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如同圣像般庄严的光泽。
她的身影矗立在临时搭建的、象征帝国权威的简易圣徽台前——那不过是一块覆盖着印有双头鹰粗麻布的金属箱。
她的姿态并非布道者的温和,而是一位肩负神圣监察与秩序构建之责的军官,目光沉静而专注,审视着下方因命令而逐渐汇聚、带着明显不安的人群。
扩音器将她的声音传遍这冰冷的钢铁穹窿,清晰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帝皇仆从的威严:“以圣洁陛下之名,于此阴影之地,立下秩序之柱!”
她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坚定而清晰,不带狂热,唯有责任。
“D-7区全体居民,自即日起,每日需于三个神圣时刻——05:00的黎明祷、12:00的正午祷、19:00的暮光祷——准时聚集于此,齐诵《基础信条祷文》。”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人群,那锐利依旧,精准地评估着队列的整齐度与整体的庄重氛围,将审视的对象从个体转向了对整体“秩序性”与“虔敬”的衡量。
“此乃涤荡怠惰、凝聚信仰意志之举。尔等须以颂念之声,向黄金王座证明心志!”她的语调平稳有力,强调着行为的必要性。
“凡缺席者,其当日口粮配给,即视为对自身义务之懈怠,按律削减;凡重复缺席者,则需接受信仰纯净度之评估与辅导——此乃帝国律法之执行,亦是尔等融入正轨之必经途径。”
她的声音在最后一句微微拔高,如同定下铁律的锤音:“秩序与职责,将由此铸就!”
下方的人群中弥漫着不安和拘谨,粗重的呼吸和孩童压抑的啜泣声清晰可闻,但不再是空洞的沉默。
人们开始适应这种刻入生活的节奏,部分人甚至展现出一种对既定程式的接受。
空气中劣质燃料的烟味与窝棚的气息交织,但不再是唯一的主调。
一种被赋予的、可预期的仪式化生活框架开始取代混乱。
祷文结束,空气中还回荡着最后的齐声尾音,随即是短暂的静默。
紧接着,人群的目光并没有立刻转向发放点。
人群在片刻的寂静后,在守卫的低语指挥下开始缓慢地移动。
一部分人走向平台侧面新设立的食物发放点——那里堆放着灰白色、印着模糊双头鹰浮雕的标准能量棒,依据名册进行核对与分发,领取维系生命的定量口粮。
另一部分人,则在法务部官员处排起队伍,根据登记名册,领取每月抑制变异的药物——这是政策赋予的最实在生存保障。
药物领取点规则清晰。
工作人员在菲格辛及其修女小队无声却无处不在的监督目光下,严格核对名册,将小瓶装的药物递出。
下方伸出的手形态各异,但接过药瓶时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老瘸腿在队列中默默接过抑制骨瘤恶化的药瓶,紧紧握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蹒跚着退下。
就在人们带着完成例行事务的疲惫感各自散去时,一个微小的意外发生了。
一名几乎全盲的老妪,皮肤如同干枯树皮般皲裂,被一个同样瘦小、脸上带着细微鳞片的小孙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试图跟随人流移动。
混乱中,老妪颤抖、摸索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菲格辛腿甲侧面——那里,精工锻造的陶钢上,镌刻着一朵线条刚硬却异常精致的玫瑰浮雕。
那冰冷、坚硬的触感让老妪的手指顿住。
她浑浊无光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菲格辛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本能的敬畏:“大人……这……这冰冷的……钢铁之花……它在流血……不,是红色的光?是火焰吗?是……圣火的印记?”
刹那间,整个舱段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菲格辛的身体瞬间绷紧!
覆甲的手指几乎在万分之一秒内就本能地、死死攥住了腰侧爆弹枪的握柄!
头盔目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于战斗修女信条深处的、对非必要接触的强烈戒备感汹涌而至,如同冰水浇头。
她身后的修女小队成员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鸟卜仪的嗡鸣声陡然升高。
所有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那只触碰了“天使”盔甲的枯槁之手和菲格辛紧绷如弓的身形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菲格辛紧握枪柄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松开。
她覆盖着陶钢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了那股源自训练和信条的本能戒备。
透过扬声器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行压制后的滞涩感,却清晰地打破了凝固的沉寂:“…这是帝皇的力量与意志之象征。”
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训导意味,既是对老妪,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坚守当下的职责与审判官的教导:“感知有误,铭记圣洁陛下箴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