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观知看着站在桌子前的阮子文,这是她回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他。
从他眉眼间便能瞧出几分书卷气,带股子读书的静气。除了自己认准的事,旁的人情往来、是非纠葛,在他眼里都像层薄雾,始终隔着些距离。
为人处世从不刻意出头露锋芒,心里却有杆秤,刻度深且固执。
优先利己,忽视他人所需,却不自知。
看他这副面相,时观知倒是隐隐明白他当初是如何看待自己。
于他而言,自己是不需要在意的存在。
但现在他主动站在自己面前,看来自己已经离开他不在意的范围了。是因为百胜王妃这个身份吗?
怎么样都好,她已经不再渴望他们的亲情,也无需交集。
阮子文注视着时观知,近看后更加确认她很陌生。
他隐隐记得以前那双眼睛并非如此。
“小妹,你……”
“阮公子,注意称呼。”羊嬷嬷站在时观知身后,出声提醒。
王妃退家谱改姓氏这么大的事情,她自然知道。
想也明白是王妃不想和他们再有关联。
阮子文蹙眉:“你真要如此?将阮家的关系断绝干净?”
时观知摸着茶杯边缘,抬头看向阮子文:“你称呼我为妹妹,一共两次。第一次见面,和刚刚这一次。”
阮子文表情微愣:“我不记得了。你是在怪我和你见面少吗?你知道的,我在书院也很少回家。”
时观知摇头:“不重要。我提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你们我会更开心。”
“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因为闹脾气才这么说吗?子武又欺负你了?他还小,你和孩子置什么气。我让他过来给你道歉。”
阮子文似乎将这个只当做是很普通的闹脾气。
“又?”羊嬷嬷眉头紧皱,敏感的察觉到不对。
时观知并不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阮子武对自己如何,阮家有哪一个不知道呢?阮子文也很自然的用了“又”这个字。
你要是问他为什么明知道却不劝阻,他一定会说他提醒过阮子武不可以这样。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阮子武当时就左耳进右耳出,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极少注意家里的事,除非事情会影响他读书和前途。
“不必。我不想听虚情假意。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还叫我小妹,必有所求。”
时观知比其他人更容易看穿一个人,即便她师父曾经说不要完全依赖算出的结果,那样会错过很多,但她早已习惯,至少这样她可以不投入感情。
“你怎么会如此认为。”阮子文眉头一皱,“我何时让你帮过我?”
“我以前也帮不了你任何事。”时观知直白道出。
她曾经希望为他做点什么,所以才想到给他送饭。那些饭菜糕点全是她锲而不舍跟厨房下人打听,按照他的喜好准备的。
只是他食盒的盖子都没打开看一眼,就给了别人。
她还要庆幸旁边有别人,否则就要直接被扔掉,不看着更可怜?
阮子文抬手扶额:“看来你对我误会颇深。我来只是希望你能更仔细考虑。你不喜欢姓阮,更喜欢原来的姓氏,我可以支持你。但保持双方的关系,对你和阮家都有好处。”
好处?他是如何说出这么不符合实际的词。
于最终结果而言,获得陌玄武这么个加快修炼的宝贝,确实是好处。
但关键他们不知道,对他们而言,快死的陌玄武只是烫手的山芋。所以扔给了她。
“既然你这么认为,一定是能说出阮家对我有什么好处。不妨让我听听。”
听听他真正的目的,更清楚的看明白他。
阮子文叹了口气:“爷爷是太傅,光是这一点,对你就有好处,尤其是你现在嫁人,更需要娘家撑腰。这个如果你不懂,那我会试在即,会试之后就是殿试,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底气。”
时观知看着阮子文的花言巧语,觉得毫无感觉。
真想成为她的底气,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她。明明只需要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他都不愿说给她听。
“所以?”时观知有预感,他的话刚铺垫,正题还未出现。
阮子文:“你没必要和阮家断绝关系,即便改了姓氏,你也可以是我的小妹。你出嫁我都未能去送,实在是为了准备会试忙昏了头。后天我特意腾出时间,我想去百胜王府看看你过得如何。”
时观知对此一个字都不信,出嫁那天都腾不出时间,这会又能腾出时间了,重点怕是在于进入百胜王府。
“你一人?”
阮子文慷慨道:“顺便带个朋友。我有个朋友参加会试远道而来,他十分敬重百胜王,我也想邀请他一起。”
时观知眼底漫出讥讽。
曾经在她眼中不敢靠近的模糊高大清冷的形象,在她放下那些被他带来的负面情绪后,反而能看清了。
要来看她是假,借她带着别人进入百胜王府是真。
看来这个人一定能给他带来他需要的好处,否则拐弯抹角一大堆,还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也太不像他了。
时观知都要被逗笑:“还是不要给你的朋友找麻烦,闭门羹不好吃。”
阮子文眉头微皱:“我一个人去也是去,你把他当做跟着我的书童就行。他只是见一面百胜王,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我可以保证看好他。”
她靠着椅背,摇头:“有点误会,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我也没让你进来。”
阮子文微微睁大眼睛,神态迷茫:“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以前不会这样。什么样的矛盾让你如此不满?你要说出来,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不知道要如何解决?”
“你知道就能解决?若是那样,你又怎会脱口而出‘又欺负’这样的话。不正是你清楚知道你没解决吗?”羊嬷嬷揣着手,表情严肃,语言犀利。
“那只是小事。小妹从来不会对子武生气太久。姐弟之间玩闹出矛盾,很快就会和好。”阮子文态度认真。
时观知笑道:“玩闹啊。那他怎么不和你玩闹,让你的手臂脱臼?”
羊嬷嬷不敢置信:“还有这种事?”
阮子文不解:“有这种事?我不怎么在家中,你知道的。你该跟我说,子武太过分了,回去我一定……”
“不要说这种对我毫无用处的话。”时观知目光微微瞥向斜后方,“行动比语言更真诚。不如你让他手臂也脱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