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戮闭上了眼睛,面上带着不舍、幸福、期待与决绝的复杂情绪,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珠。
从小,在组织里,他接受到的教育就是: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杀死她。
因为人心是会变的,不可能永远爱你的。
想要让爱情恒久远,就要在两人彼此热恋之时杀死对方,这样才能将无暇的爱情保鲜,永远地拥有她。”
他也曾目睹,组织里的前辈们亲手杀死自己所爱之人,一刀一刀剔掉爱人的血肉,耐心清洗爱人的白骨,像装饰布娃娃一样为其穿上好看的裙子,戴上头纱,让她永远地陪着自己。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沈戮做不到。
一想到她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一想到如此鲜活的她会化作一具白骨,他的心就痛得不行,所以他一直拒绝“爱她”。
可是他实在无法忍受没有她的生活,所以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允许她爱他、默许她强迫他。
当然,现在,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如果两人相爱,必须要死去一人,死去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愿意为她去死。
远处传来马儿不安的响鼻声。
田美望向他紧闭微颤的双眼,睫毛在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突然倾身,吻上了他兽化的右眼皮。
温软的触感落在那片从未示人的脆弱皮肤上,像熔岩般滚烫,令他身体和灵魂双双战栗,每一根神经都在甜蜜地痉挛。
右眼的兽瞳在眼皮下疯狂转动,湿润的睫毛扫过她的唇瓣,激起一阵细微的痒。
美美杀人都如此温柔。
他感叹着,喉结艰难地滚动着,默默地等待锐利的刀锋捅穿他的右眼。
但过了一会,只听到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不杀了我?” 沈戮不可置信地睁眼,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一排马具,“难道你不爱我?”
声音带着哭腔,像受伤的小狼崽。
“啪——”田美扬手给了他狠狠一耳光,“你是不是有病!我都做了这么多,你还敢质疑我对你的爱?!”
沈戮的脸被打得火辣辣的,却带着泪花欣喜地笑了起来,同时疑惑又委屈地追问:“没有。只是,你既然爱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啪——”她又打了他一巴掌,想要打醒他,“傻瓜!谁说爱人等于杀人!你小时候看了什么毒教材啊!”
沈戮茫然:“啊?”
“等等——”田美品着他的逻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你之前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你都是因为爱他们?包括那个死在我面前的胖子?!哦不!呜呜呜,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花心的男人,还男女通吃、荤素不忌、饥不择食——”
说着,说着,她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不!不!不是的!美美!听我解释!” 沈戮慌乱地抓住她的双肩,笨拙地解释,“那些只是任务。”
“可是,你明明说爱人就要杀人,按你的逻辑,杀人不久等于爱人吗?”
她蹲着抽泣。
沈戮:!!!
好有道理,但是——
“好了,我错了,是我错了。爱人不等于杀人,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他跪在她面前哄着,“对了,你不是喜欢我变狼吗?来,摸摸我的狼耳朵和狼尾巴,别哭了好吗?”
话音刚落,灰色短发间倏地竖起两只毛茸茸的狼耳,羞涩地抖动。
伴随着衣料撕裂的声音,一条蓬松的银灰色狼尾从衬衫下摆钻出,讨好地缠上她的脚踝,尾尖轻轻扫过她的小腿。
“嗷呜——嗷呜——”
见她还在抽泣,他故意模仿狼崽的叫声,狼耳完全耷拉成飞机耳,显得笨拙又可爱。
“噗嗤——”
田美破涕为笑,拉了拉他的狼耳朵,他得寸进尺地把毛脑袋往她怀里钻。
“哼——”
她忍不住伸手,故意揉乱他那一头灰毛,将原本帅气的发型揉得东倒西歪。
两只竖起的狼耳被搓得左摇右晃,耳尖的绒毛都炸开了花。
“呜——”
他配合地低下脑袋,任她蹂躏,喉间发出满足的呜咽声,尾巴欢快地缠上她的腰肢。
“美美,我爱你!”他趁机偷亲她手背,偷偷看她一眼,见她面无不悦,舔吻她哭红的眼角,重复着他热烈的爱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重复了无数遍,仿佛要把之前亏欠她的表白一次性补回来。
晚霞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很长,马圈外的风铃草在暮色中轻轻摇曳。
他的吻从她的眼角蔓延至唇畔,每一次触碰都小心翼翼,珍重无比,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够了!”
她笑着用手指抵上他的唇。
“不够!” 他呼吸急促,“我要说到你听腻为止。”
“那可能要等到下辈子了。”
她摸了摸他的狼耳朵。
“那就一直说到下辈子。我会竭尽全力爱你,不只是说——” 他单手打横抱起她,机械臂捡起面具戴上,大步走回别墅,大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摆动,“还要做。”
“色鬼!”
她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
月光爬上花园的蔷薇藤架时,主卧的落地窗映出两道依偎的身影。
他正用毛茸茸的尾巴当毯子裹住她,而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指尖轻抚着他结实的腹肌与浓密的腹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母亲从一开始就不爱我。父亲和继母曾经过爱过我,但在弟弟出生后,也不爱我了,还把我卖给新红城公司做实验体。”
田美怔住,没有说话,而是温柔地抱住了他。
“我是在女人街长大的。”
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她的一缕秀发。
“诶?”
田美突然支起身子,月光映亮她瞪大的双眼。
“嗯,小时候,那里还不是诡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里变成诡域后,我就进不去了,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排斥我。我在想,是不是母亲做鬼都讨厌我,所以特别排斥我,不想看到我。”
窗外的蔷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田美坐直身体,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擦过他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等等——你的母亲是不是陈雪琴,父亲是杨忠,继母是刘沫儿?”
“诶!你怎么知道!”
他尾巴骤然僵直,狼毛根根炸开。
田美感叹:“难怪……”
当时在幻境中看到陈雪琴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因为沈戮长得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