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篱笆时,林婉婉正半蹲在土灶前翻烤秋辣椒。
铁网下的松果堆得齐整如小宝塔,青褐鳞片在火舌舔舐下层层舒展,先是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继而烧透的松果芯泛出石榴籽般的红光,焦黑苞片翘成莲花盏状,火星从裂隙中迸溅而出,偶尔烫在椒皮上,便烙出几点琥珀色的斑纹 —— 这是独属于柴火烤制的「虎皮」印记。
“在做什么好吃的?” 苏砚秋推门而入,发间沾着几颗苍耳,裤脚还粘着草籽,显然是钻过哪里的草丛。
“烤了点虎皮青椒,你去厨房瞧瞧。” 林婉婉将最后一只烤至焦糖色的青椒夹进竹篮,起身伸手把她头发上的粘的牢牢的苍耳给摘了下来,这才示意苏砚秋跟她进去。
“婉婉手艺好的很呢!”罗爱萍夸赞,本来罗爱萍是主厨,林婉婉来了退位让贤,原以为自己能干切菜的活,结果林婉婉刀工一亮,她自动退位洗菜去了。
厨房案板上,菜刀已换成了斩骨用的厚背刀,刀刃凝着水光。
林婉婉指尖捏起根青白条相间的土黄瓜,刀锋斜斜切入,竟将黄瓜片成薄如蝉翼的月牙状,透光处可见细密的籽囊。
浸在冰井水里的黄瓜片渐渐蜷起褶皱,待吸饱水分后,她信手捞出,与切得薄如宣纸的土猪肉片交叠码入青瓷盘,形如翡翠宝塔,最后淋上一勺现舂的蒜泥 —— 臼中捣得黏腻的蒜蓉混着几滴熟油,浇在食材上时发出 “刺啦” 轻响,酱油膏的焦香与黄瓜的清冽瞬间漫开。
“嗯,好香。”苏砚秋没想过用热油直接浇在凉拌菜上,这样竟然意外的激发了黄瓜的香气。
土灶的另一口铁锅里,肥膘正炼得金黄酥脆。
林婉婉捞起油渣时,漏勺边缘挂着的油滴在灶台上溅出小油花,混着切碎的野韭菜撒进擦好的萝卜丝里,粗陶碗中顿时腾起一股带着韭菜花香气的荤气 —— 那萝卜是头茬的 “心里美”,外皮青红相间,内里雪白如梨,擦丝时便渗出清甜的汁水,与油渣的焦香竟生出奇妙的默契。
“这个颜色搭配好漂亮啊,紫红的萝卜配金黄的油渣还有绿色的韭菜,叫什么名儿呢?”
苏砚秋的唾液在分泌,今天运动量好大,好饿啊。
“就叫‘三彩映秋光’吧。”林婉婉手里动作没停,立即准备下一道菜。
精肉部分则切成连皮带脂的骰子块,丢进烧得冒青烟的柴火灶铁锅。
随着 “滋啦” 一声响,肥肉析出的油脂裹着瘦肉在锅中翻滚,待表皮微焦时,她随手抓了把烤好的辣椒段与新鲜折耳根丢进去 —— 红亮的辣椒皮上还带着松木香,折耳根的嫩叶沾着晨露,在铁锅中与肉片碰撞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辣香混着鱼腥草特有的野气,竟将渐浓的秋凉都逼出了屋子。
“这搭配我还是第一次见。”辣椒炒折耳根,闻所未闻,但锅里的香气证明绝对好吃!
“还有个紫苏萝卜,已经放在桌上了。”林婉婉见罗爱萍和苏砚秋都来围观,有些不自在。
“我去看看。”说着就出了厨房。
“我来给你烧火。”罗爱萍看出来了,林婉婉这孩子有些内向,也不主动找话说。
八仙桌中央摆着一只粗陶浅钵,里面是红白相间的腌脆萝卜。紫苏叶泡在米醋里染出胭脂色,切成小指粗的萝卜条浸在其中,表皮微皱却透着光亮。
她忍不住夹起一块一咬,“咔嚓” 声里汁水四溅,酸中带甜,尾调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 既去了萝卜的土腥,又留住了爽脆的本味,还挺独特。
“小苏,我们来啦!”门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但远没有巫福星的声音大。
“快请坐,我家大厨正做饭呢!”苏砚秋忙去迎人,又打电话叫他爸他外公赶紧回家吃饭。
当最后一道蒜蓉小白菜端上桌时,家里的人也差不多回来齐了,大家齐齐上桌,11个人一个桌子坐不下,两个桌子又太空,索性拼成了一个长桌子。
“小苏,你不是说今晚喝米酒!?”巫福星看着一桌子美食,也没忘记今晚的重要项目,她是有些酒瘾的,要知道他们少数民族有几个不喝酒?
“对对对,小舟,把我上次做的米酒拿出来给大家喝喝看!”
苏砚秋一说,苏砚舟立马就去发酵豆芽的屋里抱出个大坛子,这是外婆今年种在水田边上的糯米,本来打算过年做汤圆粉的。
结果被苏砚秋给翻了出来,连夜做了一锅糯米饭,没吃完的,就做成了醪糟,虽然是3天前才做的,可是她加了稀释的灵液,这早就发酵好了。
“那我再去给你们炒个花生米,好下酒。”林婉婉第一段工作经历就遭到排挤,平时并没有人和她一起吃饭,这会见人多,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去厨房加菜去了。
“没事儿,不用,这些菜够了!”苏砚秋冲着对方摆手,结果林婉婉还是固执的进了厨房。
何盼盯着满桌菜肴,忽然笑出声来:“小苏,你们家这真是下血本了,这哪是家常菜,快赶上大饭店了,色香味俱全。”
他进屋就闻着香了,昨天苏砚秋请客,他也吃了阻断药剂,身体都没机会吸收,今天必须得大吃一顿,可惜庄周今天不在,吃不了了。
“直接拿碗装吧!”苏砚秋拿酒盅直接从坛子里往外舀米酒。
只见坛口封着的棉布已被外溢的米酒洇出透明的圆斑,待一勺乳白色的浆液倒进碗里,还有枸杞在醪糟里浮沉,像撒了把红玛瑙。
“这哪是米酒,我闻着就甜丝丝!” 巫福星用指尖戳了戳坛身,觉得她自己就能喝完一坛:“这顶多有个4-5度,真正的米酒后劲大。”
苏砚秋笑眯眯地接话:“那就尝尝看有没有后劲。”
苏砚舟给每人斟了碗乳白色色的液体,醪糟米粒颗颗饱满,在碗里晃出细碎的光,“我闻着好香啊,怪不得古人有酒瘾呢,这味道我闻着都想喝。”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喝过酒。
“小舟,今天你也喝一点,米酒补气养神,今晚喝了能睡个好觉。”苏砚秋递给他一个大碗,示意来一碗。
“大家别客气,自己家的糯米做的,不值钱。”外公招呼何盼一行,接着他捧着碗吹了吹,先抿了一小口:“秋丫头做的这个味道好!不过米酒就是度数低,当年武松喝的就是这个,一点都不罪人,还能上山打老虎。”
说着又迫不及待喉结滚动着咽下第二口,碗底的醪糟米粒粘在胡子上,像撒了把碎珍珠。
“哇,这个味道比我喝过的米酒都要香!”巫福星一口干完一碗,苏砚舟赶紧给她加上。
不怎么喝酒的何盼闻着这股米香,也试着抿了一口,那回甘,荡气回肠的,于是他一边吃菜,又喝了好些。
待林婉婉端着炒好的花生米出来时,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糟了,被卖到人贩子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