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没再犹豫,落地将整沓银票塞进袖子里。

    正堂里。

    老夫人半阖着眼靠在太师椅上,显然已困得睁不开眼。沈阳恺歪坐在一旁,折扇敲着膝盖打哈欠。

    而沈孽桃浑身颤抖着瘫在青砖上,发髻散了半边,脸肿的很高,唇边还沾着血迹。

    “知念,”于氏捏着绢帕,“那日马球盛会,我也放你们出去见世面了,可曾替这个死丫头寻着好姻缘?”

    沈知念淡淡道:“自然是有,不过姻缘大事,急不得。”

    “哼!”于氏冷笑,“等过了这几日,上哪找徐老爷那样愿意出一千两买你这条贱命的好人?!”

    她话音未落,沈孽桃突然重重磕头:“夫人!求求您!我只想嫁个寻常人家,别把我送进徐家……”

    “寻常人家?你倒该问问你大姐姐,当初用了什么手段勾住小侯爷,又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于氏阴阳怪气扫了沈知念一眼。

    沈孽桃又转身求沈知念:“大姐姐,求你救我!”

    “一千两是吗?”沈知念抬眼直视于氏,声音冷凝成冰:“我说阿桃的聘礼?”

    于氏一怔:“你什么意思?”

    “徐老爷出一千两要人,我也出一千两,婶母把这门亲事退了。”沈知念目光灼灼。

    “大姐姐,我们知道侯府阔气,但是你拿出一千两,小侯爷知道吗?”

    沈紫燕突然开口。

    于氏也不以为然:“紫燕,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咱们大小姐还是侯府的侯爷夫人。”

    “我只问一句,婶母觉得行还是不行?”沈知念一字一顿。

    她现在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让奶奶去休息,她明天也能顺利带着和离书去过官府。

    于氏满脸肉跟着笑发颤:“别给我打空头支票,明日徐府就来接人。”

    “徐老爷刚吃了官司,虽说暂时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若他真有问题,婶母收的聘礼怕都要充公。”

    沈知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千两抖了抖:“从今日起,阿桃就跟着我,你只说,行还是不行?”

    于氏盯着白花花的银票。

    突然换了副笑脸:“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见外话做什么?行,当然行。”

    她踩过沈孽桃的手,接过沈知念的银票:“死丫头,命真好。”

    回到院里。

    沈孽桃还在发抖:“大姐姐,阿桃没有本事还你钱。”

    沈知念将玉肌膏塞进春喜手里:“给她敷上。”又转头对着沈孽桃:“别怕,从今往后,没人再敢对你怎么样。”

    窗外夜幕沉沉。

    沈知念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落。

    ……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

    沈知念梳洗完毕,将叠好的和离书小心收好,就准备往官府而去。

    刚走出沈府,却见一群身着紫袍的内监从不远处匆匆过来。

    沈知念认出为首的老太监是荣妃娘娘的贴身宫人。

    老太监走近,尖着嗓子道:“荣妃娘娘宣沈姑娘入宫,轿子已在前面候着。”

    “公公,能否请娘娘稍作等候?”沈知念眉头轻蹙,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摇头:“沈姑娘,哪有让荣妃娘娘等的道理?不过片刻功夫,误不了姑娘的大事。”

    沈知念心中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对春喜低声吩咐。

    “去官府门口等着小侯爷,若他早到,就说我被荣妃娘娘宣进宫了,稍等我片刻。”

    ……

    踏入荣妃宫殿,浓重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知念,近日你精神不济,我特意禀告了皇上,让徐太医给你瞧瞧,好早日给侯府开枝散叶。”

    荣妃指尖轻点软榻,示意沈知念坐下。

    沈知念心中警铃大作,她突然双膝跪地,郑重道。

    “娘娘,请恕知念难以承担为侯府开枝散叶的重任。”

    荣妃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她垂眸:“知念已与小侯爷签下和离文书,今日便要去官府备案。”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

    荣妃一怔:“什么?”

    但是愣怔片刻,又过去把沈知念扶起来。

    “你跟我说说,是为什么?莫不是为了那个戏子?鹤鸣当真应了此事?”

    沈知念垂眸敛目,沉默片刻,双手将和离书举过头顶。

    “娘娘,小侯爷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知念也一样。”

    荣妃扫过和离书落款处的字迹,眉间陡然拧成川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简直胡闹!这个孩子!”

    荣妃望着那纸和离书,还是不信。

    当年她为了侄儿宋鹤鸣的婚事,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宋鹤鸣母亲瞧不上沈知念,嫌她父母背负叛臣之名,沈家又势单力薄,压根配不上侯府。

    直到两年前,宋鹤鸣为了娶沈知念,在侯府绝食三日,以死相逼。

    正巧沈知念父母的冤屈得以洗刷,她才出面斡旋,促成这桩婚事。

    记得成亲前日,宋鹤鸣喜气洋洋地来到宫里,“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眼里满是欣喜。

    “姑姑,侄儿谢谢姑姑成全!我与知念成亲后,定不会忘了姑姑的大恩大德!”

    宋鹤鸣虽然少年心性,可对沈知念的喜欢却是实打实的。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沈知念对宋鹤鸣也情深意笃。

    沈知念虽未给侯府诞下子嗣,但她温柔贤淑,把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宋老夫人还是南洲城权贵,无不对她赞不绝口。

    宋鹤鸣再怎么混账,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戏子,就如此绝情地要和沈知念和离,将她从侯府推出去啊。

    她在宫中多年。

    见惯了皇上三宫六院,莺燕成群。

    感情这事哪有什么从一而终。

    如今,就算让沈知念离开。

    她又能去哪。

    再者说,没了沈知念忠臣之后的身份加持,宋鹤鸣的定远侯身份……

    想到这,荣妃过去把沈知念扶起来。

    “知念,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真对鹤鸣没有感情了吗?还是,跟鹤鸣置气?你放心,姑姑帮你出气。”

    她一心想给沈知念找个台阶下。

    沈知念当然心知肚明。

    但还是笑笑,坚定摇头:“荣妃娘娘,今日已是我和小侯爷和离书签订的第十五日。知念走到这步,不是在置气。”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安静得可怕,唯有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十五日了。

    荣妃蹙紧了眉头。

    不应该啊……

    “知念,那日你来宫里,鹤鸣说他点灯熬油亲手做了个簪子,要送于你赔罪,他没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