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安和巷沉浸在一片幽邃的宁静之中。

    月光稀薄,如轻纱般拂过古老的石板路。

    或许是白日里,那场突如其来的头痛扰乱了裴玉岑的心神。

    又或许是因为,林青瑶的执拗冷漠的神情,潜意识中影响了他。

    夜里裴玉岑,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

    梦中,林青瑶纤细的身影忽远忽近。

    时而她眸中含情,温柔似水,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寒冰。

    时而如今日一般克制着对他的爱意,眼神疏离冷漠。

    时而又变得凄厉决绝,一支精致的簪子,无情地穿透了她的心口。

    鲜血如瑰丽的花朵绽放,染红了他的梦,也刺痛了他的心。

    寅初刚过。

    突如其来的惊悸,将裴玉岑从满目血红的梦魇中,猛然拽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只觉眉心处隐隐作痛。

    头痛病竟然又有发作的趋势。

    缓缓坐起身,一条腿随意地支起,手肘抵在膝盖上。

    他很少会摆出这样散漫的姿态。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揉压着太阳穴。

    试图缓解那份脱离掌控的悸动感。

    然而,奇怪的是。

    随着裴玉岑意识的逐渐清醒。

    那些梦中的片段,却如同雾气般消散。

    无论他如何努力回想,都抓不住一丝一毫的线索。

    只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窒息感,提醒着他那一切并非虚幻。

    夜色依旧浓郁,裴玉岑却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他望着窗外稀疏的星辰,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梦,是预兆?

    还是仅仅是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安作祟?

    裴玉岑讨厌这种失控感!

    大约判断了一下时辰。

    今日休沐,他不打算继续睡。

    换上常服,穿戴整齐,朝着书房走去。

    正好有了闲暇的时间,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与林青瑶之间的事。

    裴玉岑官舍,后宅西厢房。

    同样没有睡好,早早起床的。

    还有裴家的表姑娘魏乐涵。

    “表姑娘,裴大人去书房了。”

    李嬷嬷的声音,在魏乐涵的门口响起。

    后者轻嗯了一声,也穿戴整齐,朝着书房走去。

    她睡前一直反复想着,李嬷嬷昨夜告诉她的话。

    魏乐涵并不相信林青瑶会如此轻易就放弃裴表哥。

    那日她用嘴型说出“你输了”的时候。

    林青瑶眼中的痛苦与破碎都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林青瑶现在很明显,不过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几年前将李嬷嬷派来裴家,不就是为了防着她这个表姑娘吗?

    如今这样,不过是在大婚之前,摆足正房夫人的架子罢了。

    想到这里,魏乐涵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步履之间,哪还有一丝脆弱之感?!

    到了书房门口,站定了一会。

    气息平稳后,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裴玉岑抬头看了眼衣着单薄的魏乐涵:

    “表妹怎么过来了,入秋天寒了,别再着凉。”

    他的语气实在是稀疏平常,但魏乐涵面色却白了三分。

    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知道我身子弱。”

    “我也不想连累表哥的。”

    “都怪我那日不小心坠湖,发了高热。”

    “表哥怪我是应该的”

    “呜呜呜呜。”

    “若不是我病了,林姐姐也不会闹这么大的脾气。”

    “呜呜呜,实在不行,我去给林姐姐磕头,求她原谅我。”

    那语气羞愧自责,又惹人怜爱,最后还不忘上眼药。

    言下之意林青瑶就是看不惯她,任性不知变通,才摆谱到现在。

    当然如果裴玉岑舍得的话,她魏乐涵可以去当众跪一跪。

    好坐实林青瑶的任性!

    裴玉岑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沉默了片刻。

    “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林姐姐就是因此生气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拖累表哥,咳咳咳”

    说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随着咳嗽,无法克制的颤动。

    脸庞又苍白了几分,眉宇间蹙起担心,自责与不安。

    那双杏眸之中,因为剧烈的咳嗽与哭泣,更加水润。

    闪烁着脆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带走。

    让人生不起一点气来。

    裴玉岑看着随时都要倒下的魏乐涵,心下一紧。

    “好了,别哭了。”

    他要尽快安顿好这个表妹。

    然后还要再想办法去见见林青瑶。

    她昨日的眼神,确实让裴玉岑有了紧迫感。

    魏乐涵说对了一半,林青瑶确实闹脾气生气了。

    但是,错的人是他裴玉岑。

    是他不应该在如此重要的环节,缺席。

    更不该一边享受她的追随与爱恋,一边吝啬的不愿多付出爱意。

    他其实是喜欢,或者说爱林青瑶的。

    只不过她的热烈与炙热,让他有时候无所适从。

    所以他只是对林青瑶,冷淡了一些。

    只是对她,疏离了一些。

    可只要到了成婚后,他自然会把一切都交给林青瑶的!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裴玉岑轻轻托住摇摇欲坠的魏乐涵。

    两人朝着她的厢房走去。

    眼看快要到了,还在低头抽抽噎噎的魏乐涵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膝盖一软,双眼一翻。

    靠着裴玉岑的胳膊,原地晕了过去!

    裴玉岑敏锐的感受到了胳膊传来的重量:

    “李嬷嬷,请御速请大夫过来!”

    张嘴说了一个字,就电光火石般记起林青瑶已经毁了那枚长公主令牌。

    他一个从四品官员,是请不动御医的。

    不动声色的改成请大夫,这边单手就将魏乐涵抱起,走进了西厢房。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年迈的大夫,脚步匆匆的被李嬷嬷领了进来。

    “这位姑娘,应是最近思虑过重,郁结于胸。”

    “神思被困,所以昏了过去。”

    “老夫开几副药,大人按时给她煎煮即可。”

    “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

    “还是要少思虑。”

    “五日后,老夫再来贵舍复诊。”

    说完留下药方,接过李嬷嬷递来的诊金,转身走了。

    裴玉岑坐在一边的高凳上,垂眸看着面色惨白的魏乐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光大亮,他道:

    “李嬷嬷在家里照顾好她。”

    “李琅,将我桌上的信,送去户部俞尚书府中,交给俞姑娘。”

    交代完,他神色坚定,转身也准备离开。

    今日必须要见到林青瑶,不能再拖了。

    身后的魏乐涵听到他起身的动静,‘幽幽’转醒。

    “表哥~”

    声音带着病后的嘶哑,和眷恋。

    可是大概因为声音太小,裴玉岑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

    就这样,离开了。

    魏乐涵猛地坐起身来,咬碎了一口银牙!

    “李嬷嬷!”

    她没有刻意压制的时候,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一只手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榻,手掌鱼际之处传来的痛感,让她的神色阴狠了几分:

    “将你们那日在马车上的对话”

    “原原本本的。”

    “传给你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