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御书房内。
“你所言一切,皆有凭证?”
韩之序知道,景文帝这么问,其实已经相信了信中所说。
只不过,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当朝皇帝的眼皮底下,发生这样骇人听闻之事。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密信中所说,字句句,皆为事实,绝无半点虚假。”
韩之序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景文帝将信函重重拍在御案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压抑。
他沉默地凝视着韩之序,神色沉肃难测,似乎要连同韩之序脸上的面具,一同看穿。
福禄并没有看到信函内容。
可是就景文帝怒不可遏的样子,他就知道,信中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并不是他一个总管太监能打听的。
但是,他又不得不开口劝慰。
“陛下,您不要生气,龙体要紧。”
听到福禄的声音,又过了许久,景文帝才克制住立刻就要问斩李锐和牵扯进慈光寺所有官员的冲动。
景文帝已经从怒火中,恢复了理智。
他明白,自己这位神秘的镇抚使,有自己的计划。
这件事也不能当场发作,必须查探清楚。
牵扯的何止是朝廷官员,还有那些无辜妇人。
一旦轻易曝光,大靖朝,恐怕都会被毁于一旦!
想通这些,景文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探究。
“你既然已经大致查明真相,打算如何处置?”
“臣已有安排,只需皇上配合演一场戏。”
“说来听听。”
韩之序上前一步,在景文帝耳边低语几句。
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了景文帝。
景文帝眼中先是闪过震惊,随后露出了然神色。
“好,就依你所言。”
景文帝点头。
“但记住,一旦事情有变,朕绝不会保你。”
“你最好在镇抚司提前培养好下一任的镇抚使。”
“臣明白。”
韩之序再次行礼,
“臣告退。”
看着韩之序离去的背影,景文帝轻叹一声,目光落在案上的信函上。
那些触目惊心名字,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割裂着景文帝心脏。
李锐,林天珏,还有淮安侯,礼部尚书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力量,而如今,他们却与“慈光寺”、“北寺”、“玷污妇人”这些字眼紧紧捆绑在一起。
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整个上京城。
景文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腔中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起来。
震惊,愤怒。
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执掌大靖朝江山数十载,自诩洞察人心,运筹帷幄。
却不曾想,就在这天子脚下,竟潜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腌臜事,而他,竟浑然不觉!
“福禄。”
景文帝突然出声。
“奴才在。”
“你觉得这位镇抚使,如何?”
福禄跟随景文帝多年,哪能不明白景文帝问话的意思。
他认真沉吟片刻:
“奴才以为,此人深藏不露,谋略过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景文帝想到了什么,轻轻点头,意味不明说道:
“是啊,是个深藏不露”
“也不知道是大靖朝的福还是祸。”
景文帝目光投向窗外朦胧夜空,思绪万千。
自己的发妻,恐怕再难有孕。
如果,他的长女没有耽误这些年
有文家几位将军掌控军权,对抗镇南王那个老东西,不在话下。
再有韩之序放弃爵位,入赘长公主府。
他的女儿,不是不能做大靖朝的女皇。
或许朝廷上下,会全是拒绝之声。
但他大可以立一个幼年皇子,让林青瑶成为辅政长公主。
景文帝叹了口气。
林青瑶的改变,他看在眼里,可是
还不够!
还不足以让他放心。
若是果真如镇抚使所说,林天珏已经和李锐勾搭在一起。
一个人有银子,一个人有背后兵力。
恐怕留给林青瑶成长的时日也不多了。
没有早日立储,果然还是酿成了不可预估的风暴来啊。
“你说朕这些年,可还算的上明君?”
景文帝回想起,无数次朝堂之上,六部和内阁请奏立储,被他驳回的画面。
听到这话,福禄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陛下乃是千古明君,励精图治,爱民如子。”
“大靖江山在陛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天下百姓有目共睹的!”
景文帝自嘲一笑,笑容中带着苦涩。
“国泰民安?”
“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何谈国泰民安?”
他挥了挥手,示意福禄起身。
“罢了,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福禄担忧地看了景文帝一眼,最终还是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临走时,还不忘轻手轻脚地掩上殿门。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唯有窗外呼啸寒风,发出呜咽声响
如同景文帝久久无法平息的心绪,又如这风雨飘摇的朝局。
裴玉岑被薛德昌接到的时候,才发现,他还处在刑部监牢之中。
薛德昌倒是一改将他按倒在地的凌厉之势,双手抱着圆润肚子,朝着裴玉岑笑的慈眉善目。
两人朝着牢外走去。
等来到南卫风监牢附近的时候,裴玉岑就看到了李年,后者远远冲着他行了一礼。
裴玉岑没有回应,他到了此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年会背叛李锐,成为鬼面人的手下。
李年早就移开了视线,数十位有些眼熟的狱卒进进出出,忙碌着什么。
裴玉岑微微皱眉走近,步伐越近,空气越发凝重,混杂着淡淡的尿液和血腥味。
裴玉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薛德昌神色未变,笑眯眯指了指大开的牢门。
“裴大人先看一眼。”
“刑部左右侍郎都在场,好确认一下”
“南卫风的死因。”
裴玉岑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
可,当他迈步进入,瞳孔还是骤然收缩。
南卫风正被他自己的腰带,吊在房梁正中!
身体半悬空中,双脚离地约一尺,绳索深深陷入颈部肌肤,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