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得像个洞
宋意点头:“我想回去一趟!”
“不是见谁!”她补充。
“我知道!”王思远说:“你只是想确认,自己能回来!”
宋意没说话。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玻璃上映出她的倒影,瘦削、冷静、已经完全不是一年前的模样。
“我那天梦见他了!”她忽然说。
王思远靠在窗边,静静听着。
“梦里他没有看见我!”
“我走在他身后,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回头!”
“后来我就停下了!”
“他继续往前走,走进一条小巷!”
“那巷子黑得像个洞!”
“我看着他进去,然后……再也没出来!”
她轻声说完,转头看向王思远。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彻底放下了?”
王思远却反问:“你希望他放下吗?”
宋意摇头:“不希望!”
“但也不再期待了!”
她眼神平静:“如果有一天他忘了我,那也挺好!”
“我原本就不该在他生命里!”
“所有的纠缠,都是意外!”
王思远没有开口,只是将她披散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
动作很轻,像是不经意的习惯,又像是早就熟稔的情绪。
“你回京北,我陪你!”他说。
“但这次你要记得!”
“你回去,不是为了证明你已经赢了!”
“而是为了告诉自己—就算你输了,也活下来了!”
宋意轻轻点头。
她知道。
她已经不是那个连反抗都不敢的女孩。
她是宋意。
她是活着爬出地狱的人。
京北。
深秋的冷意已经穿进骨头缝,老宅后花园里的石榴树被修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片黄叶在风里打转。
萧晨阳站在那树前,神情淡淡。
他身后站着医生和助理,正在做术前评估。
“您的身体状况符合手术条件!”
医生说:“术后可能会出现短时间的记忆混乱、情绪波动!”
“我们已经准备了药物控制计划,以及全套的心理干预!”
“预计三天后动手术!”
“你确定,还要这么做吗?”
萧晨阳看了医生一眼,没说话。
他点了点头。
“安排吧!”
他不是不知道这手术的风险。
甚至,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可能会因此彻底“失去”那段记忆。
可他也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他大概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那女人已经死了一年。
他每一个夜晚都活在痛里。
再不结束,他真的会疯。
同一时间,萧母正站在会客厅里,对着温雪梨做最后一次安排。
“等他醒来,你就要完全变成叶诗韵!”
“你必须准备好,接受他可能突然情绪崩溃,也可能对你说‘你不是她’!”
“你要用所有的方法,让他相信—你就是!”
“而你自己,也必须相信!”
温雪梨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裙,头发烫卷垂在耳侧,脸上化着精致到毫无瑕疵的淡妆。
她已经接受训练两周了。
模仿语调、表情、步伐,甚至连睡姿和握笔方式。
她不敢看镜子太久。
她怕自己真的忘了自己是谁。
但她也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我会配合!”
萧母满意地点头:“只要他认定了你是她,我们就立刻办婚礼!”
“你会成为真正的萧太太!”
温雪梨轻轻垂下眼:“谢谢阿姨!”
萧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终于浮上一丝笑意。
她已经为这个家付出太多。
她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她为儿子铺好的“幸福”。
哪怕这幸福是假的。
哪怕要靠一场精神病,来支撑一场婚姻。
只要他笑了。
她就赢了。
而远在大洋彼岸,宋意坐在回程的机舱里,闭着眼,没有入睡。
她的手里握着一张折好的纸。
那是她在画展结束前,亲手写下的留言:
【我已经不需要你记得我了!】
【我也不再恨你了!】
【如果你还在想我,就好好活着!】
【如果你已经不记得我,那就谢谢你曾经陪我走过那么多夜!】
她将那张纸塞进了画册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空白。
就像她准备留给自己的人生—
新的开始。
飞机在夜里抵达京北。
宋意走出舱门时,城市的霓虹早已点亮,秋夜的风从停机坪灌进来,夹着干冷和熟悉的尘味。
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头发扎得利落,整个人气场极静,没有一丝旅途的疲惫。
王思远走在她身旁,两人没有多说话。
这不是回家,更不是重归旧地。
这只是一次归来—
归来,为了确认自己真的有能力站在这片土地上,不再被谁的影子困住。
车驶出机场高速时,王思远问她:“直接去酒店,还是先看看那个地方?”
宋意目光落在车窗外,那片曾经她每天上下班都路过的街区正在翻修,路灯闪着黄光,照在斑驳不平的柏油路上。
“去看看!”她语气轻得像一声叹息。
王思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车子驶进老城区,转过一个拐角,就是那栋熟悉的小区大门。
这里没有变。
那栋灰白色的老楼依旧矗立着,门口保安室的玻璃贴着泛黄的公告,路灯下能看到她曾经买过的那家便利店还在,橱窗里摆着热腾腾的关东煮。
宋意站在车边没有进去,只远远望着。
那栋楼,她曾经住了三年。
她和萧晨阳领证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她住进萧家,而是安排她住在这里,说是“方便”“低调”“避免媒体骚扰”。
她当时不以为意,甚至心存感激,觉得他是为她着想。
可现在她明白,那根本不是“照顾”。
那是隔离,是临时安置。
她是他给自己搭的一个舞台,用来应对家族、父母、外界疑问的工具,而这个小区,就是舞台的后台—藏着她所有委屈和卑微的地方。
宋意没有再看,转身上了车。
“去酒店吧!”
她声音很淡:“这里……我已经不属于了!”
同一时间,萧家老宅三楼,萧晨阳正在接受术前最后一次药物注射。
他坐在靠椅上,神情沉静,眼底却带着一种极深的疲倦。
医生手上很稳,注射器推进时,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术前药物可能会在今晚引发轻度梦境闪回,请尽量不要独处!”医生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