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是给她的
萧晨阳所有的温柔、对话、停顿,甚至低头喝汤时轻轻的一声叹息,全都像是他对着记忆里的某个人说的台词。
她不过是那个被选中的“镜子”。
他每天对她重复着那些话,就像在和过去的某一刻和解。
她成了他自我救赎的工具。
他越来越依赖她的声音,甚至主动握她的手,说:“你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剪头发了?”
“没!”
她低声答。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说完,轻轻一笑。
那一刻,她差点哭出来。
不是因为他温柔。
而是因为她知道,他这一笑,不是给她的。
是给“她”的。
萧母很满意这一切。
“他开始接受你了!”
她坐在书房里看着温雪梨,语气难得柔和:“继续!”
“你已经赢了一半!”
“只要你能守住这个位置,他就永远不会再想起那个女人!”
温雪梨点头。
但她心里却越来越空。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她每天学她说话,模仿她的眼神,练习她的语调,甚至在梦里都会被那个声音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偶尔会站在镜子前,看着那张逐渐“神似”的脸,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她想逃。
可她知道,一旦她停下来,就什么都不是了。
萧晨阳越来越沉静。
他不再失控,不再咆哮,也不再梦里喊出那个名字。
甚至连夜里翻身的时候,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呼吸急促。
他的世界逐渐安静。
而她,也终于成为了那个“他愿意坐在一起吃早餐”的人。
可只有她知道,这一切不是爱。
而是一个男人用药物抹去心里最后那点挣扎后,选择“顺从”的妥协。
她不敢问他:“你心里还有她吗?”
因为她知道,他的答案,只会是沉默。
那是最重的否定。
那是最轻的遗忘。
萧家后花园的石板路又被新扫过,落叶整齐地堆在角落,白茶花的香味被风带进长廊,窗帘微扬。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房里,萧晨阳坐在沙发上,穿着居家的浅灰毛衣,神情放松,眼神清明。
他正翻看一本摄影集,身侧的温雪梨低声说了句:“你前天说过喜欢这本!”
他点点头,笑了笑:“嗯,好久没看过这些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久违的温度,不再像过去那样每句话都沾着沉沉的钝痛。
他的笑也不再是一种反射,而是从心底浮出来的,像冬日暖阳,浅淡,却真实。
“你还记得我们在南山那次拍照吗?”
温雪梨试探着问。
“记得!”
他点头,眼底有一点微光:“你当时穿了件白裙子,风大,裙摆吹得老高,吓得你整个人躲进我怀里!”
温雪梨怔了一下,强撑着笑容点头:“对啊!”
她记得的不是这个版本。
她记得,那是叶诗韵说过的一次短途旅行,那天风很大,是叶诗韵笑着说风大得能把人吹走,而他则拉着她的手说:“你太轻了!”
她从没和他一起去过南山。
她从未穿过白裙子。
但他记得。
他认定了她是“她”,就连记忆也在他的大脑里重塑出了全新的轨迹。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真的变成了叶诗韵。
她实现了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愿望。
萧晨阳终于温柔,终于轻声细语,终于愿意在吃饭时问她饿不饿,在入睡前替她盖好被子,在她不经意皱眉时递来一杯水。
她得到了。
但也彻底失去了。
因为她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幻觉。
可她不能停。
她不敢停。
她已经踩在这条路上太久,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只要她一松手,之前她用尽全力维系的一切就会崩塌。
萧母也注意到了萧晨阳情绪的明显转变。
她在楼下听了几次他们的对话,看着他在花园里帮温雪梨撑伞,在餐厅里安静地听她讲绘画,在书房里偶尔轻声一笑。
这些她等了太久。
“晨阳现在是真的好了!”
她对医生说。
“情绪稳定,神经指标恢复正常!”
医生点头:“已经脱离风险期,认知结构基本稳定!”
“那就好!”
萧母合上病历本,转头吩咐温雪梨:“事不宜迟,该结婚了!”
温雪梨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茶盏滑落。
她抬头,看着萧母那张一贯沉稳、掌控一切的脸,嘴角动了动:“现在就……结婚?”
“嗯!”
萧母语气平静:“你们已经住在一起,趁他情绪平稳,尽快办下来!”
“越晚,变数越多!”
“你难道不想名正言顺?”
温雪梨低下头,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想!”
她不是不想。
只是这一刻,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婚礼那天,萧晨阳忽然清醒了怎么办?
如果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婚礼台上,看着她那张被他认错了一年的脸,忽然说出一句“你不是她”,她怎么办?
她会不会连遮羞布都没有?
可她没有选择。
她只能继续骗下去。
“好!”她轻声说:“我听您的!”
婚讯很快传了出去。
萧家向来低调,但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在京北最权威的杂志上刊登了订婚声明。
【萧家长子萧晨阳,与温氏之女温雪梨,订于月底举行婚礼,谢绝采访!】
信息一出,整个京北上流圈都哗然。
谁都知道,这桩婚事本是多年之前搁置的旧账。
可谁也没想到,它会在这样的时候重启—在叶诗韵死去一年后,在萧晨阳几乎“疯癫”了一年后。
这场婚礼,看上去就像是为了封存某段记忆。
消息传到f国,是王盼盼带来的。
她把那张杂志撕了封套,递到宋意面前的时候,脸色沉沉:“他们真结了!”
宋意正坐在画室窗边,一张画刚刚封笔,纸还没干,炭灰被风轻轻吹起一点。
她接过杂志,看了一眼,不疾不徐地放在桌上。
“你不问?”
“问什么?”
“问我是什么感觉?”
王盼盼不说话,只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