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家庭的剧本
“画。”
宋意回头,语气平淡:“等我喝完这杯茶。”
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坐在窗边,眼神落在地板某一点,像是透过去看很远的地方。
王思远没说话。
他知道她有话藏在心里,但他从来不逼她开口。
直到她突然出声:“盼盼昨天又发了邮件!”
“我知道!”
他点头:“我也收到了!”
宋意嗤笑了一声:“她真的很执着!”
“她一直都很执着!”
“她说,萧家那边……婚姻关系已登记,温雪梨成了名正言顺的‘萧太太’!”
“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介绍她吗?”
“‘叶诗韵’,晨阳的发妻,在一场情绪混乱的情况下完成登记,已妥协性认定,现居萧家,暂不对外公开活动!’”
王思远没接话,只静静听着。
“他们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死了!”
“然后让另一个人顶替,戴上我的名字,我的过去,我所有的记忆,去延续他们想要的‘家庭剧本’!”
“是不是很可笑?”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我在这边努力地一点点活着,拼命地把自己从一个崩塌的身体里挖出来,拼命地从精神病的深渊里爬出来!”
“而他们,居然在另一边,把我写进了死亡和婚姻的缝隙里!”
“他们甚至连一个道歉都没有!”
“就这么……让另一个人成了我!”
她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王思远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活着,这件事比他们的剧本更有力!”
宋意笑了:“可我不想有力,我只想被看见!”
“我不是想让他们悔过,不想让他跪下来求我回来!”
“我只是想……有一天,他能清醒地站在阳光下,说一句:‘我知道你还活着!’”
“然后转身走开!”
“他走开我也走开,就像两个终于互相放下的病人!”
“但他没有!”
“他疯了!”
“他把温雪梨当成了我!”
“然后在发疯和认错之间来来回回地折磨她!”
王思远皱眉:“你不觉得这也是她的选择吗?”
宋意摇头:“我不怪她!”
“她也不过是萧母手里的一把刀!”
“她演着那个角色,也早就被逼着活不成自己了!”
“这场戏,没人是赢家!”
她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了闭眼。
“你知道他最后一次发病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她死了,是我杀的!’”
“这句话我听盼盼说了五遍,每一遍都像刀子划在我背上!”
“他终于知道自己杀了我了!”
“可惜,他的悔意,也救不回我!”
她沉默片刻,又低声道:“我现在每天能画画,能吃饭,能跟你说话,这已经是奇迹了!”
“但我不会回头!”
“不会再去找他!”
王思远看着她,眼神复杂。
“我知道!”
“你现在很好!”
“很好!”她点头:“好到不需要任何人再为我落泪了!”
“我哭够了!”
她起身走回画架前,把那张纸鸢画翻过去,取出一张新的纸。
“我要画一组新的系列!”
“这次是城市街景!”
“没有人,没有脸,只有远远的剪影,像是在走,也像是在离开!”
王思远问:“名字想好了吗?”
她手指沾了点炭灰,在纸角写下两个字—
【终站】
而此时,京北的老宅中,萧晨阳再次被送入隔离室。
他这次发作更严重,在深夜的长廊上将整面走廊的灯全砸了,喊着“你走啊,诗韵,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看着我”,情绪失控到几乎失语。
温雪梨跪在走廊里,双手被他掐出血来,却不敢喊疼。
她的脸上满是抓痕,眼里再也没有曾经那点骄傲。
她现在活成了一个影子,一个每天说着“我就是她”的工具人,一个为了维持这场幻觉而连哭都不敢哭的人。
萧母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这幅景象,眼里只剩深深的疲惫。
她以为这场局能让儿子恢复。
她以为,只要他认定了一个“她”,就会放下。
可她错了。
他不是不想放下。
是他根本没办法放下。
因为那个人,真的死在了他心里。
死在那个清晨的手术室,死在那一声“她不会这样看我”的质问里,死在他一遍遍认错又一遍遍惊醒的梦里。
他如今活着,只是一个载体。
而“叶诗韵”,已经成了他精神世界里永恒的祭坛。
任何人,哪怕模仿得再好,穿得再像,说得再温柔,都不是她。
他会继续疯。
疯到连幻觉都不能再安慰他。
疯到最后,把自己连带着身边所有人,一起拖入深渊。
京北的雪还在下,铺满老宅长廊与后花园的石板。
萧晨阳被安置在西侧最深的那间房里。
那里原本是他小时候的练琴房,后院最偏僻、最安静的地方,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白墙、木床、一盏顶灯,一张长椅,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已经不太与人说话了。
医生每天来两次,问他吃没吃、睡没睡、梦见什么。
他不回答,只是坐着,盯着窗外的雪发呆。
偶尔抬头,嘴角会动一下,但并不是在回应谁,而是在和什么无形的存在交谈。
“她穿过这条廊的时候,鞋跟踩在雪上,会有一点点咯吱声!”
“你知道她怕冷,所以那年她来,我特地装了地暖,她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
“她最后一次哭,是在走廊口,我没追出去!”
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淡淡的,没有悲伤也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回忆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但医生知道,他的精神意识已经彻底扭曲。
他现在的世界里,现实与记忆没有明确的界限。
“萧先生的状况只能维持,无法改善!”医生小声对萧母说。
“我们可以控制他的行为,暂时安抚情绪,但不能根治!”
“他的执念已构成核心精神支点,一旦强行移除,后果不可预测!”
萧母面色阴沉:“他能活着就够了!”
“继续按你们的方式来,别闹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