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她是我太太
医生称这种状态为“认知错位后的内嵌投影行为”。
简单来说,就是萧晨阳在意识中创造了一个“叶诗韵”。
并将她固定为某种不可取代的存在。
温雪梨扮演的角色早就崩坏,如今在他眼中,既不是“她”,也不是“谁”,她只是一块不断破裂的屏障,无法控制地引发他的情绪崩溃。
那天深夜,萧晨阳再次发作。
他站在书房中央,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钢笔,眼神空洞却又专注。
“你不是她!”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写字的时候不握成这样,她字迹偏斜,不整齐,但她写的时候手会抖!”
“你拿笔像个秘书!”
“她不是秘书!”
“她是我太太!”
温雪梨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站得笔直,不敢说话。
她知道他今晚又清醒了。
而这一次,他选择的是挑剔,近乎折磨般的挑剔。
“晨阳,我是诗韵……”她还是低声开口。
“闭嘴!”
他转过头来,眼里没有情绪,只有彻底的厌恶与疲惫:“你连她的鼻音都学不像!”
“别再恶心我了!”
“我看见你—就觉得脏!”
温雪梨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开始颤抖,她站在那里,眼神发空,像一个等候宣判的犯人。
他却忽然像没事人一样坐下,翻开桌上的书,一边翻页一边轻声说:“她最喜欢这本了!”
“她读到结尾的时候会哭!”
“你会哭吗?”
他抬眼,冷冷地问:“你知道她为什么哭?”
“因为里面那个人死了!”
“死了!”
“她说她怕死!”
“她也怕我死!”
“所以她在那个冬天,哭着跟我说—晨阳,你不要再对我这样了,我怕我会熬不过去!”
“她那天穿的就是这件毛衣,你现在穿着……”
他忽然怔住,眼神定格在她身上,片刻后猛地起身,手指指着她:“脱了!”
“晨阳……”温雪梨声音发颤。
“我让你脱了!”
他像是疯了一般冲过去,一把将她拉进书房,手指紧紧揪着她的毛衣,眼睛通红:“你不配穿她的衣服!你不配!”
佣人和医生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温雪梨蜷缩在地,脸色惨白,而萧晨阳站在原地,眼神茫然,嘴里不断重复:
“她死了!”
“她死了!”
“我把她弄丢了!”
“是我杀了她!”
“不是你,是我!”
“她怕冷……她不该死的!”
他忽然一拳砸在书桌上,玻璃碎裂,血从指缝间流出,他却毫无感觉。
医生立刻将他控制住,注射镇定剂。
萧母闻讯赶来,看着浑身是血的儿子,眼睛都红了。
“够了……”
她声音发哑:“把他送去地下休养区,不许任何人再来打扰!”
“就说他出国疗养,谁问都不许提!”
她终于知道,她的儿子已经没有救了。
不是药不够,也不是人不对,而是—
他的心早就和那个人一起葬在冬天了。
而温雪梨,终于明白了—
她不仅没有赢,还输的最彻底。
她在屋里坐了一整夜,双眼空洞,呆呆望着门口的那双鞋—那是他出事前刚脱下的,还摆得很整齐,像一个普通男人回家该有的模样。
可她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他已经疯了。
疯在那个她永远也替代不了的名字里。
疯在那个他永远也救不回的过去里。
f国的画室里,宋意正在准备新展前的布展草图。
王思远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地勾勒一张展区布局。
“这次真的不展《归路》?”
他问。
“不会!”
“《终站》系列你只保留了五幅,这次出了两幅剪影图,想好名字了吗?”
宋意停下手,想了想:“就叫《静止》吧!”
“怎么突然换了系列名字?”
“因为我不是在走路了!”
“我是停下了!”
她轻轻道:“画‘终站’,是为了告别;画‘归路’,是为了原谅;而画‘静止’,是因为我终于不需要用画来证明什么了!”
王思远看着她,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
她终于从“痛”里出来了。
不再需要用画去缝合自己,也不再借过去的阴影去完成当下的作品。
她只是个画家。
一个经历过苦难,但活得清醒、干净、独立的画家。
而在她的世界里,那个叫萧晨阳的人,只是曾经划过的一道伤疤,愈合之后,不再流血,不再痛,也不会再触碰。
她已经走完了那条路。
也拿回了自己的人生。
萧家的地下休养区被重新封闭了入口,除了医生、护士、固定两名贴身佣人,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萧晨阳被安置在最里面的病房,房间四面封闭,白墙白灯,窗户是假的,连时间都被剥夺。
这里的设计目的从来不是治愈,而是隔离。
他这一段时间的状态介于疯与清醒之间,医生说,这是一种“精神隔离后的存活式意识”—简单地说,他还活着,但不再真正拥有情绪或社会功能。
他拒绝被唤醒,又拒绝真正死去,只维持着身体的基本机能,眼神有焦距,却总落在虚空中。
温雪梨依然每天被安排探视。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演出”了。
没人再相信她会“唤醒”他,可萧母依然让她继续去,说:“他现在认谁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不咬人!”
温雪梨穿着那条白裙子,这是萧晨阳曾经“认错她”为叶诗韵时最常穿的一件。
他现在认不认得,谁也不知道。
她走进去时,萧晨阳坐在床边,眼神空空地看着墙上虚拟投影出的海面。
温雪梨轻声说:“今天下雪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忽然轻轻地冒出来:“她不喜欢雪!”
温雪梨站住了。
“她脚冷,雪天总说脚底像踩在刀上!”
“我让她穿靴子,她偏不,非要穿那双平底鞋,说走起来才轻!”
“我给她买了七八双靴子,她一个都没穿过!”
“我以为她矫情!”
“后来她死了,我才知道她从来都不说真话,她只是忍!”
“忍我说她太娇气,忍我不管她咳嗽,忍我忘记她吃药时间,忍我忘记她生日!”
“她忍到最后……连活都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