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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靠记忆维持

    第四十八章  靠记忆维持

    萧晨阳整天坐在那扇假窗前。

    那扇窗最初是医生为安抚他的情绪特地定制的led视觉窗,模拟阳光和蓝天,有时还播放细雨、鸟鸣、海浪的动态景象。

    他开始每天坐在那里,看着那片永远不会变化的“风景”。

    早上坐到午后,午后坐到天黑,再坐回黎明。

    他像是把自己焊进了一段没有尽头的时间里,一遍一遍重复呼吸、发呆、无声低语。

    医生说他正在经历“意象封闭期”—对外界刺激反应极低,但对记忆维度保持持续高度活跃。

    也就是说,他活在自己的记忆里,靠记忆维持“存在”。

    他不再喊“诗韵”,不再发疯,不再认错人,也不再暴躁。

    可没人敢说他“好转”。

    因为他每次笑的时候,都让人心底发凉。

    他会坐在那里,对着窗外那片永远循环播放的海面图像说:“今天她没来!”

    “她昨天说要来,怎么又失约了?”

    “她以前不会迟到的!”

    “她说话从不食言!”

    “你们有没有看到她?”

    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眼神干净得像个孩子。

    但医生站在门外,手指都握得发麻。

    因为他们知道,他不是清醒。

    他只是疯到了极致,连疯癫都已经变成一种温和的生活方式。

    他再也不会挣扎了。

    他开始学会“等”。

    等那个永远不再来的人,给他回应。

    而此时的f国,阳光斜洒,画室的窗开了一道缝,海风吹起一角轻纱。

    宋意正在拆新到的画布和工具箱,是她为接下来的“流动展”准备的备用器材。

    展览会从f国出发,途经几座欧洲小城,最终落地巴黎,再回到她最初展出《终站》的那家小画廊。

    她没有特地为这次展览准备“新”画,而是选了几幅这段时间随手画下的零碎草图,街景、灯光、旧巷、雨伞、站牌、手掌。

    画风没有主题,却有温度。

    像是记录下一个人活着的点点滴滴,细碎,零乱,却真切。

    王思远帮她整理资料时无意翻到一张画稿,是一只手—没有全貌,只画了指节,留了指甲的半弯弧度。

    “这不是你惯用的线条,”他开口:“风格有点旧了!”

    宋意回头看了一眼:“是,我早前随手画的!”

    她没说那是她在某次失眠之后,无意识里描摹出来的—那只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无数次牵过她,推开她,抓住她,放弃她。

    她早就不再记恨了。

    但记忆有时候不是恨能解释的,它只是默默存在,像旧伤口上结的疤,即便不再疼,也会在季节变化时发紧。

    她把那张画收了起来,没有再提。

    展览出发的前一晚,王盼盼忽然打来电话。

    她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疲倦:“我刚从京北回来!”

    宋意靠在床头,轻声问:“又去看他了?”

    “我没见他,见的是温雪梨!”

    “她怎么样?”

    “瘦了很多!”王盼盼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以为她活该,但现在看着她,我忽然觉得,她也是个……挺悲哀的人!”

    “她以为自己抢走了你!”

    “可其实她什么都没拿到!”

    “她现在跟一具活尸生活在同一个空间,每天对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说‘我在’、‘我还在’,可她自己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是真的疯了吗?”宋意问。

    “没疯!”

    “但比疯更可怕!”

    “她是……醒着,却死了!”

    “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连自己都没了!”

    宋意没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他说话了吗?”

    “没有!”王盼盼沉默了会儿:“医生说,他还在等你!”

    “但他不再问你去哪了!”

    “他现在每天只说两句话—‘她今天来吗?’和‘她怎么还没来?’”

    宋意低头笑了一下:“他终于学会等了!”

    “可惜,晚了!”

    王盼盼吸了吸鼻子:“对,你说得对!”

    “他晚了!”

    “你现在好吗?”

    宋意点头:“我很好!”

    “我今天画了一幅街景,一个女人站在雨伞下等车,她旁边是空的!”

    “以前我会画她牵着谁的手!”

    “但今天我什么都没画!”

    “她一个人站着,也挺好!”

    王盼盼在那头哽了一下,然后低声道:“你知道吗,以前你是那种画完都要问一句‘你觉得像吗’的人!”

    “现在你不问了!”

    “我知道!”

    “因为你已经不需要别人的评价了!”

    “你画的是你自己!”

    宋意靠在枕头上,眼神平静。

    “我活过来了!”

    “这就够了!”

    她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重新打开那张没画完的稿子,在那个空白的街道旁,画上了一只安静站着的猫。

    猫没有主人。

    也没有靠近谁。

    只是站在那儿,眼睛望向远方的灯光,背影安稳,姿态自如。

    就像她。

    不需要靠谁,也不等谁。

    她已经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夜色里,路很长,风很冷,但她再也不会回头。

    京北的雪已经积到了膝盖深,一辆辆黑色轿车在老宅门口停下,又缓慢驶离。

    萧家的仆人们已经习惯了屋子里那种无声的压抑。

    萧晨阳每日坐在那扇假窗前,看着模拟出的雪景发呆。

    他不问、不说、不看任何人,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张开眼,再在某个特定的瞬间重新闭上。

    有时医生会觉得他睡着了,有时他睁着眼,却分明不在此地。

    他的身体活着,可意识像陷在什么深井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能理解他的沉默。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秒,每一分,他都在等。

    等那个已经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她不会来了。

    他知道。

    可他就是停不下那种等待的本能。

    即便是幻觉,他也愿意看着窗外那场假的雪景,一遍又一遍地去幻想她会从那边走进来,提着她喜欢的奶茶,像从前一样喊他一声:“萧晨阳!”

    然后,他就可以低头告诉她:“我记得了!”

    “这一次,我真的记得了!”

    可那道声音再也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