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想逼我去陪葬吗
萧晨阳动了一下,缓缓抬头,眼里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他只说了一句:“我记得她!”
“你记得又怎样?”
“你能把她从棺材里拉出来吗?”
“你能让她坐在你对面吃饭,说你是不是瘦了,说她还是喜欢穿那件旧毛衣,说你别熬夜了吗?”
萧母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记得这些有什么用?”
“你每天坐在这装死人,是想逼我去陪葬吗?”
“晨阳,你该醒了!”
“醒?妈!”他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却像冰割开缝隙:“我早就醒了!”
“你以为我疯,其实我记得每一个细节!”
“我记得你怎么逼她调理身体,怎么强迫她喝药,怎么让她跪着接受你安排的所谓家训!”
“我记得我怎么一次一次对她说‘不是时候’,‘你别闹’,‘以后再说’!”
“我记得那天她离开前跟我说:晨阳,我不想再撑了!”
“你说我醒了要干什么?”
“去面对我亲手逼死她这件事吗?”
“我不是醒不了!”
“我是不想活在这样的‘清醒’里!”
他说完这句话,眼神缓缓收回,重新落在那片假窗上。
外头还在下雪。
可只有他知道,那窗外根本没有世界。
f国,画室里,宋意正在清点即将寄出的画作。
她将“未归之人”“归路”“空门”“静止”等几组作品按顺序装好,贴上标签,锁进画筒。
她最近不太画新东西了。
她的情绪终于进入一种极其平静的状态—不是麻木,而是告别之后的真实安静。
她再也不期待谁来看她的画,也不在乎别人是否能读懂她画里的情绪。
她画是因为她想表达。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王思远走进来,拿着一份传真信件放在她桌上。
“京北那边传出风声!”
宋意看了他一眼。
“萧家不打算再对外维持‘康复中’的说法!”
“萧母在一次闭门宴上,对几位旧识松口说—‘晨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也就是说,她认输了!”
宋意没有立刻回应。
她拿起那封传真信,翻看那几个关键的手写句子,视线在那行“再无公开活动安排”的字眼上停了一下,然后淡淡放下。
“他放弃了自己!”
“也终于……被他们放弃了!”
王思远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
她却忽然笑了下,声音低却平静。
“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彻底走出来了,会不会也恨不起来了!”
“现在看来,是的!”
“我已经不恨了!”
“也不怜悯!”
“我只是……终于明白,他留在那里,是他的选择!”
“而我选择活着,是我的自由!”
她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空白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真正的结局,不是你输我赢,而是你不再重要了!】
王思远看了那一行字一眼,轻声说:“你真的,已经走完了!”
宋意没有否认。
她合上本子,笑着说:“是啊,走完了!”
“所以接下来,我要去看看新的地方了!”
“你不是说,挪威的画展邀请还在?”
“我想……去看看雪!”
她说这话的时候,窗外刚好飘起一片雨夹雪的湿冷白絮,轻轻落在玻璃上,像极了那个遥远的冬天。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站在原地的那个人了。
她会走。
她会往更远的地方去。
那里没有他的梦,没有过去的痛,只有她自己。
f国的冬日阳光终于明亮起来,像是谁悄悄地在天空擦了一块云雾,光线透过来,铺在木地板上,落在窗前那些还未干透的画上。
宋意把行李箱拉到门口,她没带太多东西,只带了一些随身的速写工具,一两件御寒的衣物,几本画册,和一个一直没拆封的小木盒。
那是她收到的最后一件来自京北的东西。
她没有打开,也没有扔掉,就这样带着。
不为怀念,也不是留念,只是提醒自己—她真的走过那段路,真的死过一次,也真的活下来了。
王思远站在门边,看着她一项项检查出行清单,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却在她不经意回头时,轻声说:“挪威那边天气比这里冷得多,你不怕冷?”
宋意合上箱子,回头笑了一下:“怕!”
“但我想去看雪!”
“我想知道,在别的国家、别的季节、别的天空下,雪是不是也像京北那样,让人想起一段过去!”
“如果还是一样,那我就知道,我是真的放下了!”
“如果不一样—那我就重新认识一次雪!”
王思远没说什么,只将一张纸递给她:“这是你在奥斯陆落地后的联系人资料,他们会接你去画廊的驻地,展期一个月,所有食宿都安排好了!”
“你如果不想待太久,也可以提前回来!”
宋意接过,轻轻点头:“谢谢!”
她没有说别的,也没有和他告别。
因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需要“告别”的界限。
他是她走过那段最漫长路时一直在的那道光,不刺眼,不强迫,永远沉默地照着她的影子走远。
她的离开,不是逃离,而是继续前行。
画展是她主动接受的,第一次没有人替她做决定,没有人劝她去,也没有人逼她展现。
是她自己,想站出去的。
飞机落地时,是夜晚,奥斯陆的天空清冷透亮,机场外的雪堆在路边,灯光打在上面,反射出一点点冷白色的亮光。
接她的是当地画廊的工作人员,一位年纪不大的策展人,叫艾琳,金发碧眼,说话轻柔。
她拿着宋意的画册,一边在车里小心翻阅,一边感叹:“你的作品让我觉得,有一种……极端沉静之后的呼吸感!”
“像是经历过很多苦的人,但不再和那些苦纠缠!”
宋意微微一笑:“我确实走过很长一段不想回头的路!”
“可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我走在前面!”
展览准备期,她没有过多参与布置,只负责整理自己的画作,部分旧作被单独列出,有专属一墙的空间。
她的系列从“终站”到“未归之人”,再到“归路”:“静止”:“空门”:“她”:“未抵”:“剪影”:“深海”。
几乎成为展览中最具个人风格和故事性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