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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谢谢你曾等我

    第五十二章  谢谢你曾等我

    这天晚上,宋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老宅的走廊,雪下得很大,她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熟悉的米色毛衣,身后是被风吹得咯吱作响的窗。

    她看见萧晨阳坐在远处,抱着一本书,眉头紧皱。

    她走过去,轻轻开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轻声说:“你回来了?”

    她没有点头。

    只是看着他。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慢慢地站起来,眼神里第一次不再迷茫,而是彻底清醒。

    “你真的不回来了,是吗?”

    她轻轻点头。

    他说:“我等你等得太久了!”

    她说:“我也走得很远了!”

    他想靠近她,手伸到一半,却忽然像被定住般停下。

    “那我是不是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你说了太多遍,可惜说晚了!”

    梦醒时,她的眼角有些潮湿。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坐起身,望着天边的朝阳说了一句:

    “谢谢你曾等我!”

    “但我,不回去了!”

    挪威的雪在凌晨三点时又落了一层,厚重却不聒噪,像是无声地埋葬着整座小镇。

    画廊外的街道铺上了一层细白的纱,窗边的灯笼轻轻晃着,映出温暖的橙光。

    宋意坐在画廊临时安排的工作间里,房间很小,但落地窗正对着街口的一家花店,花店的霓虹灯在雪夜中格外柔和。

    她没有再画《未归》系列的东西。

    她这几天在尝试水彩,不是她擅长的技法,只是忽然想换一种表达方式。

    比起油画和炭笔,水彩更温柔、更透明,也更难控制。

    色彩流动时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不可逆,不可回头,像极了她这一年的心境。

    她画了一只鸟,在雪夜里停在屋檐下,羽毛有些湿,头低着,脚边落了一片早就冻硬的叶子。

    她没给这幅画落名字,只画完便封了纸边,用软布轻轻覆好。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她回头,是画廊的策展人艾琳。

    “你有客人!”艾琳用带着挪威口音的英文说:“他是位记者,来自亚洲,预约了采访。

    我们本来想拒绝,但他说他不会拍照,也不提你以前的事!”

    宋意顿了顿,把画收进纸袋里,起身:“让他进来吧!”

    不久,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中年男子走进来,眼神不疾不徐地扫过房间,没有多余打量,也没有一丝失礼的好奇。

    “您好,宋小姐!”他坐下:“我是田启舟,来自《当代艺术杂志》!”

    宋意点点头,拿起一杯热茶递给他:“您坐吧!”

    “我知道您不接受采访,也从不公开提及个人经历,所以我今天来,只是想聊几幅您的画!”田启舟语气温和:“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您可以拒绝!”

    宋意没拒绝。

    他说的画,是《静止》系列中的第二幅—《深巷》。

    那是一幅黑白画,描绘的是一条旧城区的巷子,没有人,只有风吹动布幔的一角。

    “我注意到,这幅画和您之前的剪影系列风格相似,但比过去多了一点光!”他说。

    宋意点点头:“那是我画给自己的‘退路’!”

    “什么意思?”

    “过去我的画里没有出口,所有人都走远了,画面里的光线也都是背光或冷调。

    我后来发现我一直在画‘我离开他’之后的状态!”

    “但这幅画,是我第一次尝试‘我离开他以后,我去了哪里’!”

    田启舟点头:“所以您现在在新的地方,画新的画,过新的生活!”

    宋意看着窗外飘雪,语气平静:“对!”

    “那过去呢?您还会回头去看吗?”

    “不会!”

    “彻底切断?”

    “是!”

    田启舟没有继续追问。

    他知道宋意不愿在媒体面前讲述那些血肉模糊的记忆,那些东西是她私人的伤口,不该被任何人用来换取同情。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

    “如果那个你曾深爱过的人,至今还在等你—你会觉得可惜吗?”

    宋意沉默了。

    她指尖轻轻摩挲杯沿,杯子里的茶已经凉了。

    她想了很久,才缓缓说:

    “爱一个人,不该是等他回头,而是陪他走路!”

    “我曾经想等,可他没有牵我的手!”

    “等不到的人,就不该再等了!”

    “而他—也应该学会放下!”

    田启舟没再问什么,只是站起来,礼貌地鞠了个躬:“谢谢你愿意说这些!”

    “我不会写出来的,这是我们之间的对话!”

    宋意轻轻点头:“谢谢!”

    他走后,宋意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大雪纷飞,忽然想起一句早年她在书上读过的话—

    “一个人真正成熟的标志,不是学会抓住,而是学会放手!”

    她终于明白了。

    京北,夜幕如墨。

    老宅的灯依旧亮着,地下病房的门依旧紧闭。

    萧晨阳这一晚比以往更早地睡下。

    医生说,他的大脑开始出现长时间停滞的“空窗期”,像是某个系统正在主动关闭,以维持其他功能的残存。

    可他自己知道,他不是“空”。

    他只是厌倦了记得。

    记得让他疼,忘记让他怕。

    他开始学着“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他会主动吃饭,会穿好衣服,也不再拒绝人靠近。

    但他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医生试图让他重新参与记忆治疗,反复唤起过去的温情片段。

    他听着,只轻轻摇头:

    “那段记忆,我已经交代完了!”

    “她不会回来了!”

    “我说过的,她走得太远了!”

    “我也走不动了!”

    萧母站在病房外的走廊,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儿子,心里忽然空了。

    这个曾经她用尽手段想要“拯救”的人,如今被她亲手送进了封闭的深渊,再也看不到出口。

    她终于承认了。

    她的儿子,彻底没了。

    不是疯了。

    是心死了。

    而她这位母亲,再没有机会替他改写结局。

    她只能,每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进佛堂,点一盏灯,对着那无声的神像,低声念一句:

    “她若还活着,愿她好!”

    “他若还想她,愿她已忘!”

    而她自己,早已无脸再求一分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