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晚风吹过心事
温雪梨走过去,半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腿上的毛毯盖好,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碎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温雪梨心脏猛地一颤。
因为那里面,竟然有了一丝温度。
不是认错,不是冷漠,也不是空洞。
是久违的、微微发热的温柔。
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扑进他怀里。
可她忍住了。
她只是抬头,对他轻轻一笑,声音也极尽温柔:“晨阳,今天雨下得好大!”
他盯着她,过了很久,喃喃地说了一句:
“以前,你怕下雨!”
温雪梨微微一滞,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柔声道:“嗯,我以前总是怕打雷,怕黑,怕雨天一个人走在路上!”
“你总是会来接我,对吗?”
她赌一把,他不会去细想。
而萧晨阳,果然微微皱眉,低声道:“是啊……我来接过你!”
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我催眠的疲惫与信任。
他想信。
他想让自己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苦苦等待、无数个夜里梦回时追寻的那个人。
就算她变了,就算她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也不想再去怀疑了。
他累了。
太累了。
累到只想有人,哪怕是假的,能陪着他。
能让他不必再一个人对着空白的墙壁和永远不会回应的记忆发呆。
温雪梨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把毯子裹紧他的腿,然后拉过一张矮凳,靠在他身边坐下。
就像曾经的叶诗韵,靠着他的膝盖,窝在角落里,看着窗外发呆一样。
萧晨阳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发涩,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伸出手,覆在她的发顶,动作僵硬又笨拙。
但温雪梨眼眶却瞬间红了。
她低头,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与委屈,只是顺从地靠着他,任由他把手放在自己头上,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摩挲。
那一夜,他没有发作,也没有失控。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场濒临破碎的梦。
温雪梨知道,他抱的不是她。
他抱的是心里的那个人。
可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全部了。
几天后,萧母过来看望。
温雪梨换上了叶诗韵曾经喜欢穿的那种素色连衣裙,头发挽成松散的低马尾,化着极淡的妆。
她站在窗边,陪着萧晨阳一起看着那扇假的春景。
萧母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们。
儿子消瘦而安静,脸上带着难得的松弛,不再是过去那些日夜挣扎、崩溃、狂乱的模样。
而那个女人,那个曾经让她厌恶到骨子里的温雪梨,如今穿着那张已故之人的皮,安静地守在他身边。
他们两个,就像一幅拼接起来的残缺画卷,勉强弥补了这个家破碎的幻觉。
萧母站了很久很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晨阳不可能真正好起来。
但至少,他还能这样活着。
还能在梦里,继续等着那个人。
哪怕是假的。
哪怕这梦,再也醒不过来。
而在海的那一边。
宋意的画室迎来了一年里最明亮的季节。
她每天都会在晨光中醒来,沿着海岸散步,看潮汐涨退,听海鸟鸣叫,然后回到画室,开始新一天的创作。
她的画变了。
不再只是冷色调,也不再只有模糊的剪影。
她开始用明亮的色彩,大胆的构图,画那些日常中温暖而微小的瞬间。
一只停在窗台的麻雀。
一杯热牛奶冒着热气的样子。
一对在海滩上追逐的小孩。
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
她把这些画下来,然后挂在画室的每一面墙上。
让光线照进来,让风吹进来。
让自己的世界,真正地,重新活了起来。
王思远偶尔还会来。
他还是那副冷静沉稳的模样,提着一袋水果,或者一份简单的便当。
他从不多问,也不急着靠近。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角落,看她画画,等她停笔,陪她吃饭,听她说话。
偶尔,他会在她不注意时,低头看她的侧脸。
眼神深沉,克制,又带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他知道,自己爱她。
很早很早以前就爱了。
可他也知道,她还在路上。
她还没到可以停下来的地方。
所以他不说出口。
他只等着。
等她哪天累了,回头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他。
春天渐渐深入。
宋意又完成了一幅新画。
画的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尽头是模糊的海面,路旁种满了盛开的白槐花。
画里有一个人,穿着浅色长裙,背着小包,独自走在那条路上。
没有同伴。
也没有回头。
她笔下的那个女孩,步伐坚定,神情安静,头顶是明亮的天光,脚下是碎花铺成的路。
她画完,放下笔,站在画前看了很久。
然后,她在画的角落,轻轻写下一个名字:
【宋意!】
而在心里,她悄悄说了一句:
“我走了很远很远!”
“终于,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春天的风穿过海岸线,吹得画室窗帘微微扬起。
阳光透过洁白的帘子,映在木质地板上,一片温暖又静谧的光斑。
宋意坐在画台前,静静地整理着新一季展览的画作。
这一组,她取名为【沿途】。
画的是各式各样的路,有城市里的石板巷,有乡村的小径,有临海的木栈桥,也有蜿蜒曲折、通往山林深处的泥土小道。
画面里时而有人影,时而只有一片微光,但无论如何,所有路,都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在延伸。
都在向着未知的地方延伸。
她终于学会了,把未来画进画里。
不再只是停留在过去的怀念,不再把笔触困在回忆的牢笼。
她开始期待前方。
期待下一个季节,下一场旅程,下一次路口。
王思远来画室的频率没变。
他还是每周来两三次,带着不动声色的关心,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不会多问。
不会催促。
也不会让她有一点点的负担。
他就像那条沿着海岸线铺开的木栈道,默默地,坚定地,一直在原地。
宋意对这种陪伴,已经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习以为常。
甚至有时候,她画累了,停下来休息时,会第一时间抬眼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