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躲在暗处的光
看到王思远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翻着杂志，或者坐在窗边处理文件，她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不是依赖。
也不是怜悯。
是一种极其稀少、极其珍贵的安稳感。
像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像阳光落在发梢的温热。
像夜里微凉的风吹进被褥的清醒。
她知道，王思远对她的感情，早就不只是朋友。
她也知道，他一直在等。
可她还是选择了装作不知道。
不是不动心。
而是她害怕自己还不够完整，害怕自己给不起一份公平的感情。
她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成为她的救生圈。
她要自己先学会游泳。
这天下午，王盼盼来找她。
拎着一袋子新鲜的水果和几本新出的艺术杂志，风风火火地闯进画室。
“宋意！”
宋意正在画《沿途》系列的一幅终章草图，被她这么一喊，笔尖一顿，差点划破纸张。
“怎么了？”她无奈地放下笔。
王盼盼走过来，把杂志丢到她桌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我告诉你个消息！”
宋意挑眉看她。
“萧家那边—”王盼盼压低声音：“现在疯得更厉害了！”
宋意怔了一下，随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说具体点！”
王盼盼叹了口气：“我之前不是告诉你，温雪梨整容了吗？就为了让萧晨阳认她！”
“嗯！”宋意淡淡应着，神色平静。
“开始确实骗过了，他对她特别好，几乎宠得不像话！”
“可你知道，这种假象维持不了多久！”
“他现在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的时候，他对温雪梨极其刻薄，嫌她笑得不对、走路声音不对、连喝水的姿势都能挑剔半天！”
“疯的时候，又把她当成你！”
“抱着她，叫着你的名字，说什么‘别再离开了’，‘我这次一定好好对你’！”
宋意听着，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王盼盼继续说：“温雪梨撑得快疯了！”
“可她不敢走，她自己选的路，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萧母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整个萧家，都快成了一个巨大的疯人院！”
“一个活在假象里的病人，一个拿着替身剧本苟活的女人，一群装作看不见的佣人，还有一个祈祷一切快点结束的母亲！”
“真可笑！”
宋意放下杯子，轻轻笑了。
“盼盼！”
“嗯？”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同情他们！”
王盼盼愣了一下。
宋意眼神清澈而平静：“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他们可以选择放下，可以选择认错，可以选择道歉，可以选择尊重！”
“可他们没有！”
“他们选择了掩盖，选择了欺骗，选择了用一个又一个谎言缝补破碎的生活！”
“他们以为只要遮住眼睛，就能看不见痛苦！”
“可遮得了一时，遮不了一生！”
“我走的时候，已经付出了我全部的温柔与耐心！”
“现在的他们，跟我无关了！”
王盼盼咬咬牙，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也是！”
“你早就不是他们能伤到的人了！”
宋意微微一笑。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洒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冬夜里哭着喊“为什么”的叶诗韵了。
她是宋意。
是走过风雪，跨过深渊，从死亡里挣脱出来的人。
夜里，宋意一个人坐在画室门口的小院里，看着天边一轮薄薄的新月。
海风吹过，带着淡淡的盐味。
她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写下一行字：
【我已经原谅了过去。
不是因为他们值得。
而是因为我值得！】
她合上本子，抬头望着夜空。
眼里一片清明。
未来很长。
路还很远。
她会继续走下去。
带着自己。
带着光。
夜越来越深，海面泛着碎银一样的光，画室外的院子里，风吹得树影摇曳不定。
宋意坐在门口的藤椅上，膝上搭着一条浅灰色薄毯，手里捧着一本素描本，随意地翻着。
翻到中间一页，是很早之前的草图。
一条无人的小巷，巷子尽头微微透着光，地上有一串模糊的脚印，线条松散随意，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她指尖在纸面轻轻滑过，最终合上本子，抱着膝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边那一轮浅淡的新月。
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一夜，她没有画画。
只是这样坐着，像是和过去做一场最彻底的告别。
第二天一早，王思远来了。
他还是那身干净利落的打扮，黑色衬衫，深灰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
宋意正在厨房煮咖啡，闻声回头，冲他笑了笑。
“这么早？”
“给你送早餐！”他把袋子放下：“刚烤出来的面包，还有你喜欢的柠檬蜂蜜水！”
宋意关了火，端起两杯咖啡，招呼他一起去院子里坐。
两人在院子小桌前坐下，太阳刚好升起来，金色的光线洒在藤椅上，暖洋洋的。
王思远静静地看着宋意拿着刀叉切面包，动作慢条斯理，一点也不急躁。
他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好！”
宋意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是啊，我也觉得！”
“走过那么长的路，终于可以安稳地坐下来吃顿早餐，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语气轻松，没有一丝怅然。
王思远没说话，只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距离。
他知道，宋意心里有一片独属于她自己的海，她现在能允许他偶尔靠岸，已经是她最大的信任。
他不敢打破。
也不想打破。
他愿意等。
等她哪一天愿意放下戒备。
如果永远不会，他也不悔。
只要她过得好，他就满足了。
京北的老宅，依旧沉浸在自以为平静的假象里。
萧晨阳最近的状态，医生记录下来是“稳定期”。
他不再频繁发作，也不再歇斯底里。
但他的情绪起伏，越来越依赖温雪梨的存在。
只要她在，他就能吃饭，能睡觉，能简单应答。
可一旦她离开他视线太久，他就会焦躁不安，甚至出现短暂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