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走不出的梦
而且,他对她的依赖,带着一种极度的偏执和占有。
他会盯着她看很久,看得温雪梨心里发毛。
有时候,他会突然问她:
“你还会走吗?”
“你是不是又想离开?”
“你是不是嫌我现在不好了?”
温雪梨每次都只能温柔地回答:“不会,我不会走!”
即便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她也只能一遍遍地撒着同样的谎。
她不敢不演。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露出一点点破绽,一切就会崩塌。
她现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脆弱到极致的谎言。
而萧晨阳,也仿佛下意识地知道这一切是假的。
可他太累了。
他不想再追问,不想再去揭开那层脆弱的面纱。
他只想骗自己。
只想在这最后的梦里,多留一点温暖。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
哪怕下一秒梦醒,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某天下午,温雪梨陪着他坐在花园里。
春风吹过槐花,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肩头。
萧晨阳伸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花瓣,动作温柔得近乎怜惜。
他看着她,低声说:
“如果那天我没放开你的手!”
“如果我早一点明白……”
“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温雪梨喉头一紧,几乎要哭出来。
可她忍住了,只是伸手轻轻抱住他,声音哽咽:
“我不会走!”
“我一直都在!”
他闭了闭眼,像是相信了。
又像是骗自己信了。
而远在海边的宋意,在她的新画上落下最后一笔。
画的是一片盛开的槐树林,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斑驳而温柔。
林间小路弯弯曲曲,一直通向远方,看不见终点。
画里没有人。
只有一只小小的白色风筝,挂在树梢,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她给这幅画取名为:
【归心!】
不是归途。
不是归人。
是归心。
因为她终于明白—
真正的归宿,不是去到哪里,不是遇到谁。
而是你的心,终于可以安稳下来。
可以不因为过去痛苦,也不因为未来未知而害怕。
可以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
可以在风起时微笑,在夜深时安睡。
可以在某个清晨醒来时,轻声对自己说:
“我很好!”
“我自由!”
这就是她最想要的人生。
而她,终于走到了这里。
宋意画完《归心》那天,海边起了雾,灰蒙蒙的水汽从海面升起,整片天空像是被一层温柔的灰絮包裹着,没有风,也没有声响,连海浪的声音都变得轻缓起来。
她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温热的茶杯,眸光柔和地望着这片模糊而辽阔的世界。
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也不是满足。
更不是得意。
只是单纯的平静。
就像是终于穿越了很长很长的一条黑暗隧道,走出来时,发现外面并不是艳阳高照,也不是掌声雷动,而是这样一片淡淡的、安静的晨雾。
她低头轻轻笑了笑。
安稳,干净,够了。
几天后,王思远再次出现。
这次他带了一瓶陈年红酒。
他说是朋友送的,说着随手放在厨房桌上,打开瓶盖,自顾自倒了两杯。
宋意靠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看着他,半开玩笑地问:“要庆祝什么?”
王思远端起一杯酒,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液体,眼神深沉而平静:“庆祝你终于画了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宋意接过另一杯,举了举杯子。
两人没有碰杯。
只是各自喝了一口。
空气里弥漫着红酒醇厚的气息,混着窗外潮湿的海风,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暖意。
王思远坐在窗边,指尖搭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意想了想,轻声道:“想再出去走走!”
“去哪?”
“还不知道!”
“想一个人去吗?”
她转头看着他,目光澄澈,带着一点笑意:“你想跟着吗?”
王思远嘴角微微勾起,却没有回答。
宋意也没追问。
她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
他尊重她所有的选择,哪怕是选择继续孤独,哪怕是选择把他留在原地。
有时候,爱是陪伴。
有时候,爱是克制。
而王思远,从头到尾,都是那个最温柔最克制的人。
宋意心里清楚。
她也许还没准备好伸手去接,但她已经不再害怕有一天,自己愿意走向他。
而在京北,老宅地下病房的气氛也在悄然变化。
萧晨阳的状态,表面上依旧平静。
每天按时吃饭,按时散步,按时坐在那扇假窗前发呆。
但只有温雪梨知道,他开始有些不同了。
他变得……更加依赖她。
有时候她离开五分钟,他就会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神发红,像是被什么困住的小兽。
有时候夜里他突然惊醒,拉着她的手,喃喃低语:“不要走……”
她每次都会俯下身,抱着他,轻声哄着:“我在,我不会走!”
她把自己活成了他的世界。
也把自己,彻底困在了这场没有出口的梦里。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她不敢停。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放开手,他可能连这最后一丝活下去的意志都会崩塌。
这天傍晚,温雪梨陪着萧晨阳在花园散步。
春天的槐花已经开始谢了,风吹过,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两人肩头。
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落在她发梢的一片白花,怔了怔。
然后,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拂掉。
动作轻得仿佛怕碰碎什么。
温雪梨心口一滞,鼻子发酸。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柔软得近乎疼痛。
“诗韵……”
他低声叫她。
她抬头,含着泪笑了:“嗯,我在!”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喃喃道:
“你别走了,好不好?”
“我真的害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温雪梨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心里却像是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想告诉他。
想告诉他,她不是诗韵。
想告诉他,他抱着的,只是一个影子。
可她不能。
她没有资格。
她只能咬着牙,笑着,哽咽着说:
“我不走!”
“这一次,我什么都不会怕了!”
“我只想陪着你!”
即便是用一张假的脸。
即便是用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她就不肯松手。
哪怕自己,早已迷失在这场没有归途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