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想触碰又止步
宋意的【沿途】系列展览顺利开幕。
这一次,她没有太多宣传,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邀请媒体。
她只静静地,把自己一路走来的风景,一笔一画地铺开在展厅里。
那些画,干净、明亮、充满了前行的力量。
来看展的人不多,但每一个站在她画前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种温柔的坚持。
不是激烈的呐喊。
不是沉重的控诉。
是那种轻轻的,却坚定不移地告诉你:
无论过去多苦多难,我都走过来了。
而且,我还会继续走下去。
宋意站在展厅一角,看着人群中一张张陌生的脸,看着他们在她的画前驻足,微笑,感动,沉思。
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孤独,都值得了。
因为她终于,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了世界听。
而不是讲给过去。
不是讲给那个早已离开的、再也不会回头的人。
她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画。
为自己而走。
夜深了。
展览结束后,宋意一个人走在回画室的路上。
街道两旁的槐树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走到一棵槐树下,抬头望着满树的白花。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她曾经在雪地里,傻傻地等过一个人。
等到手脚冰冷,等到眼眶发红,等到心脏一寸寸结冰。
可现在,她不等了。
她已经学会了—
春天自己开,风自己吹,路自己走。
没有谁,是她的归宿。
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归宿。
宋意轻轻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执着又温柔的河流。
流向远方。
流向光亮。
夜渐渐深了,城市的灯光稀落下来,空气里带着微微的潮湿气息。
宋意推开画室的门,走进去时,屋里还留着白天太阳晒过的余温。
她没有开灯,只顺着昏暗的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拂过,带着海水的味道和一丝说不清的安宁。
宋意靠着窗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打开台灯,拿出画本,开始在柔和的光线下描摹起新的一幅画。
这一幅,她想画的是归航。
不是归来的人,也不是等待的灯塔。
是那条在黑夜中独自航行的小船,哪怕前方迷雾弥漫,也没有停下桨。
她提笔,线条缓缓落下。
画着画着,她的思绪也慢慢飘远。
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路,想到那些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夜晚,想到曾经跌倒、痛哭、几乎失去信念的自己。
也想到王思远。
那个在她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不声不响地陪着她走过漫长黑夜的人。
他从未要求过什么。
也从未逼她做任何决定。
他只是静静地在她身后,像一道随时可以依靠却从不推着她走的光。
宋意心里有那么一瞬的动摇。
很浅。
但足够温暖。
她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回头。
会走向他。
可不是现在。
她还想多走一段路。
还想一个人,看看更远的风景。
等她自己走累了,停下来时。
那时,她希望自己是完整的,是自由的,是带着爱和信任走向他的。
而不是因为孤独,不是因为依赖。
几天后,宋意的展览圆满结束。
没有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
没有商业赞助。
只有安安静静地,来的人看画,看完就走,带走心里的感受,不留声张。
她站在展厅最后一角,看着一个个陌生人停留在自己的画前。
有的人停留很久,有的人只是匆匆一瞥。
但她不在意。
她画的,不是为了谁。
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那些她亲身走过、痛过、笑过、放下过的路。
展览结束的那天傍晚,王盼盼来找她。
带着一大袋她爱吃的小吃,笑嘻嘻地说:“请功了,小姐姐!”
宋意笑着接过来,眼睛弯弯的:“你辛苦了!”
两人在画室的小院子里支起一张小桌子,打开零食,坐在夜色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王盼盼一边剥着糖果一边嘟囔:“我跟你说啊,我哥简直快憋死了!”
宋意挑眉:“嗯?”
“他啊,天天装得一副高冷禁欲的样子,实际上你画展开幕那天,他在后台盯了你三个小时!怕你累着,怕你冷着,怕你饿着,连空气是不是新鲜都要操心一遍!”
宋意失笑,低头喝了一口热茶。
“那你想怎么办?”王盼盼看着她:“我哥都快成佛了,就差你开口点头了!”
宋意笑了笑,眼神却很认真:
“再等等吧!”
“等什么?”王盼盼撇嘴。
宋意放下杯子,轻声说:
“等我彻底放下所有影子的时候!”
“等我能够坦然地,干干净净地去爱一个人的时候!”
“不是用来填补空白!”
“不是用来治愈伤口!”
“是我真的,想去爱!”
王盼盼听着,鼻子微微发酸。
过了很久,她叹了口气,拍拍宋意的肩膀:“你啊……慢慢来吧!”
“反正,我哥没跑的!”
宋意弯弯眼睛,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京北老宅的地下病房。
萧晨阳坐在窗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温暖而明亮,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槐树下,阳光落在她发梢,发着淡淡的光。
他盯着那张照片,眼神温柔又苍凉。
温雪梨坐在一旁,不敢打扰,只能默默陪着。
良久,萧晨阳忽然低声开口:
“诗韵,我做了一个梦!”
温雪梨抬头,眼神一颤。
“梦见你站在槐树下,穿着白裙子,笑着叫我!”
“我走过去,伸手想抱你!”
“可你笑着后退!”
“一直后退,退到看不见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一说出口,梦也会破碎。
“然后,我就醒了!”
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额头抵着照片,指尖微微发颤。
温雪梨咬着牙,眼眶通红,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他没有推开。
只是喃喃道:
“如果当年,我能快一点走过去!”
“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你了?”
温雪梨抱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个人。
不是她。
永远都不是她。
可她还是紧紧抱着他。
哪怕抱的是一场注定无法回应的梦。
深夜。
海边的画室。
宋意靠在沙发上,轻轻合上画本。
她在本子最后一页写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