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动声色的深情
他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说：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雨天，我忘了带伞，让你一个人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
温雪梨微微一僵。
她不知道这段记忆。
也无法回应。
只能模糊地点头：“记得！”
萧晨阳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你那天哭了！”
“回到家后，还倔强得不肯让我道歉！”
“我后来才知道，你不是生气！”
“你是怕！”
“怕自己永远排不进我的优先级里！”
他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温雪梨站在那里，心口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了。
萧晨阳其实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她不是。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影子。
可他不愿意拆穿。
因为他太害怕孤独了。
害怕一旦认清了现实，就连仅存的那一点点温暖也会失去。
他选择了自欺。
也选择了让她一起沉沦。
温雪梨咬着牙，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在，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会在！”
她的声音颤抖，却尽力温柔。
只要他需要，她就会一直演下去。
哪怕演到最后，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而此刻，海边的宋意，也在重新出发。
她在山城短暂停留之后，决定继续向南，去一个更小的海岛居住一段时间。
不是逃避。
也不是为了躲藏。
只是单纯地，想换一个角度看看世界。
她不再把自己的生活定义成一场与过去对抗的战斗。
她终于明白，活着，本身就是一场值得尊敬的旅程。
那天傍晚，王思远来送她。
他站在港口，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提着她托他带回来的画材包。
宋意接过行李，看着他，笑了笑。
“我走了！”
王思远点头：“我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你会一直等吗？”
王思远抬头，眼神深邃而温柔。
“如果你愿意回头，我就一直在！”
宋意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但最终，她只是笑了笑，伸手轻轻抱了抱他。
不是告别。
而是感谢。
感谢他一直以来的陪伴，感谢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未离开。
然后，她转身，踏上了前往新地方的渡轮。
海风吹起她的裙摆，头发在风中乱成一团。
她没有回头。
但她知道—
有人在远处，默默地目送她。
而她，也终于，带着完整的自己，走向了新的世界。
海岛的天空湛蓝得像一整片融化的宝石，云朵低低地飘着，阳光直直地洒在白色的沙滩上，空气里是淡淡的海盐味和椰树叶子的清香。
渡轮靠岸的时候，宋意提着行李下船，一脚踩进松软的沙子里，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深呼吸的清爽感。
这里远离城市，没有高楼林立，没有喧嚣嘈杂，只有一条条简单的街道和沿街种满花草的小屋，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步伐悠闲，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
宋意在岛南边租了一个小木屋，背靠山林，面朝大海，屋前有一片不大的草坪，还有一张旧藤椅。
屋里很简陋，家具都是手工打造的，木质粗糙却结实，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新晒出来的棉布气息。
宋意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带来的画材一一摆好，选了靠窗的一角搭起了画架。
然后，她换上一条浅色的棉麻长裙，踩着凉鞋，拿着速写本，一个人走向了海滩。
岛上的海滩很干净，细白的沙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海水清澈见底，退潮后留下许多小小的贝壳和海螺。
宋意在海滩上走着，踩着湿润的沙子，一边走一边低头观察脚下的纹路。
偶尔，她蹲下来捡起一个完整的小贝壳，擦干净，放进口袋。
走累了，她就在一块礁石上坐下，拿出速写本，开始画眼前的景象。
没有目的。
没有构图。
只是随心所欲地画。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阳光晒红了她的鼻尖，她却觉得心里一片从未有过的轻松。
夜晚，她回到木屋，点上灯，坐在藤椅上翻看白天的速写。
画纸上是起伏的浪线，是海滩上歪歪扭扭的小脚印，是岸边椰树投下的长长影子。
每一笔都简单而自然。
没有设计，没有雕饰。
就像她现在的生活—
干净，真实，不需要伪装。
她写下几行字在笔记本里：
【海风吹过的地方，连回忆都变得温柔了！】
而在遥远的京北，老宅依然沉浸在寂静中。
萧晨阳的状态越来越飘忽。
有时候一天之内，他能清醒几次，又疯癫几次。
清醒时，他看着温雪梨，眼里是深深的悲哀和厌倦。
疯的时候，他又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哀求：“别走……别再走了……”
温雪梨早已学会了在他的情绪之间小心穿梭。
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个完整的人。
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活在别人记忆里的人形容器。
而她，也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被需要，却永远不会被真正看见。
习惯了用别人的名字活着，却永远不能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有时候，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已经被精心雕刻成另一个人的脸，心里会生出一种极端的陌生感。
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原本长什么样了。
她已经彻底成为了他世界里的一部分。
成为了那个唯一还能让他苟活下去的假象。
某天深夜，萧晨阳突然惊醒，满身冷汗地坐起身。
温雪梨立刻上前，轻声安抚他。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眼底浮现出一种痛苦到极致的挣扎。
最终，他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声音低哑而颤抖：
“诗韵……你为什么要走？”
“你是不是……恨我了？”
“我真的……已经改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温雪梨咬着牙，忍着眼泪，点头。
“好，我留在你身边！”
“我不会走！”
他听见这句话，像是得到了安慰，慢慢闭上了眼睛。
温雪梨抱着他，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知道，他心里的人，早就走了。
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带不回来。
她能做的，只是陪着他。
陪他在这场漫长而绝望的梦里，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