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归来仍是雨
“钥匙……”她轻声说。
“早就丢了。”
王思远从大衣内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金属片，淡声说。
“我请人开过一把新的。”
宋意愣了下，没问他怎么知道。
他总是知道她会犹豫的那一步，然后提前把退路铺好。
钥匙拧开的一瞬间，门内传来“咔哒”一声，那种细微的回响像是从骨头缝里穿出来，带着寒意直入脊背。
她推开门。
屋内昏暗，空气里夹杂着木头陈旧的味道，还有一点浅浅的、早已残存的旧香味。
宋意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按住心口。
王思远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着。
“我在这儿。”他说。
“你进去，别怕。”
宋意点了点头，慢慢迈步走进屋子。
一切都还是原样。
客厅的茶几还摆着两人曾一起选的玻璃瓶，餐桌旁的那张藤椅有点歪，阳台上的植物早已干枯成褐色，但那一只小画架还在，斜靠在窗边，落满了灰。
宋意走到画架前，伸手抚了一下木框，指尖拂下一层薄灰，像是时光在指缝间塌落。
她回头望了一眼房间每一个角落—
厨房里那只永远不合她心意的锅，客厅里那只他从没舍得丢掉的旧靠垫，还有卧室门旁，她曾经贴的那张小纸条：
【记得今天回家吃饭。】
那张纸条竟然还在。
已经泛黄，边角翘起，却完整无缺。
“他还住在这里？”宋意回头问王思远。
“嗯。”王思远语气平静。
“据说有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来。”
宋意沉默了一瞬，转头看着那张纸条，忽然开口：
“你说，他后悔吗？”
王思远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几秒，他说。
“你在意这个吗？”
宋意想了想，认真地说。
“以前在意。”
“现在……”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
她坐到沙发上，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盯着杯口微微裂开的小缝，声音很低：
“我们曾经在这里吵架，和好，画画，吃饭，甚至一起熬夜打扫。”
“有一次，我发高烧，他就在沙发上抱着我睡了一夜。”
“还有一次，我们为了一点小事冷战了三天。”
“他明明错了，但还是不肯认。”
“最后，是我写了一张纸条贴在冰箱门上。”
“他说，我可真小气。”
宋意说着说着，低笑了一声。
“你恨他吗？”王思远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宋意低头，指尖在茶几上画着圈：
“恨过，恨得咬牙切齿。”
“但现在……真的不恨了。”
她抬头看着王思远，目光清亮而坦然：
“你知道吗，思远。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再见他。”
“我来，是为了亲自对过去的自己说一声—你真的很勇敢，熬过来了。”
王思远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宋意靠在他肩膀上，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我会崩溃的。”
“可现在才发现，过去的那些痛，其实早就在一步一步长路里，被生活一点点化开了。”
王思远搂着她，声音低而稳：
“那你还要见他吗？”
宋意摇头。
“不见。”
“不是逃避，是我终于明白，有些告别，不需要对方在场。”
与此同时。
萧晨阳回到公司，出现在董事会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
他穿着黑色风衣，整个人瘦了不少，但眉眼锋利，比起从前的桀骜，多了一分疏离和压迫。
“我今天来，只说两件事。”他扫了一眼众人，嗓音低哑却字字清晰。
“第一，我不会再接手董事长职务。”
“第二，从今天开始，我名下所有股份转入信托，指定慈善机构作为最终受益方。”
会议室一片哗然。
“晨阳，你疯了吗？”萧家长房的三叔拍桌站起。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决定，会让萧氏被外人吞掉？”
“我知道。”萧晨阳淡淡地看着他。
“所以我才这么做。”
“你是要毁了整个家族？”三叔怒声质问。
“家族毁不毁，与你我无关。”他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全场。
“萧家早就不是那个靠荣耀支撑的家族。”
“既然没有了她。”
“我也没必要再在这个局里，装模作样。”
结束会议后，他独自一人走出公司，街道上雪花落了下来。
他走进人潮，神色平静，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踩在某段回忆的碎片上。
忽然，他在路边停下。
眼前的商场橱窗里，一张大海报正缓缓翻页。
【宋意：新锐画家回归首展，即将在京北国际艺馆举行。】
他看着那张画展的宣传照。
女人穿着浅色大衣，眉眼温柔而清冷，眼神里不再是曾经的那种迷惘。
他站在雪里，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很久，最终低头一笑：
“她真的……”
“很好。”
他背对着那面灯火通明的橱窗，走进越来越厚的雪里。
再没回头。
京北下了整整三天的雪。
老宅外的槐树光秃秃地立着，雪落在枝头，很快被风吹散，在半空中打着旋。老宅深处的地下病房，仍然灯光昏黄，空气干燥，却总透着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冷意。
温雪梨坐在房间角落，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姜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她脸色苍白，嘴角隐隐发青，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没睡过觉。
而萧晨阳—
他坐在病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穿着宽大的黑色居家服，头发长了些，遮住了眉眼。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照片，指尖一下一下摩挲，像是要把那张脸刻进骨头里。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温柔，是叶诗韵。
他已经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两个小时。
“诗韵……”他忽然开口，嗓音低哑，像是破碎的纸片摩擦着空气。
“你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了？”
温雪梨听见这句话，指尖一紧，杯子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我在啊，晨阳。”她放下杯子，轻轻走过去，蹲下身。
“我一直都在。”
她试图握住他的手，却被他猛地一甩。
“别碰我。”他的语气瞬间变冷，眼神里满是赤ll的厌恶。
“你谁？你凭什么碰我？”
“晨阳，我是—”
“你不是她。”萧晨阳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她，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