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色将沉
“她越是风光,就越说明……我已经从她生命里被清理干净了。”
“彻底了。”
温雪梨握着衣角的手指轻轻收紧,嗓子干哑。
“你……你真的想她回来吗?”
他没有回头,嗓音轻得几乎被风带走:
“我想她回来,但我更清楚,她不会回来了。”
“她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再看我一眼。”
温雪梨咬紧牙,终于问出口:
“那我呢?”
“你从前说,只要我留下,就让我留下—我已经陪你到现在了,晨阳。”
萧晨阳缓缓转头,盯着她,声音低得几乎要冻裂骨头:
“你留下,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没有求过你。”
温雪梨哑口无言,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掏空。
“你知道我是谁,我不是她。”她艰难地说。
“可你发病的时候、梦里、胡言乱语时,抱着的也是我啊……”
“可我不想清醒的时候还看见你。”萧晨阳眼神冷漠。
“每次醒来,看到你还在,我就觉得她离我更远了一步。”
“你不只是代替不了她,你的存在—是在提醒我,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温雪梨嘴唇发白,想靠近他,却被他冷冷地挡开。
“滚。”他低声道。
“现在,立刻。”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她死死咬着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转身往外走。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晨阳整个人垮在椅子里,掩着脸,发出一声像野兽一般低沉的闷吼。
几天后,宋意的京北展览进入高潮。
前来观展的媒体络绎不绝,粉丝、艺术生、业内人士挤满了展厅。
王思远站在展厅一角,始终不动声色地关注着现场秩序。他穿着深灰色大衣,手里夹着一只平板,不时低头与策展助理交换几句。
宋意站在“归心”系列展区门口,正在为一位年长的评论家讲解自己的创作理念。
“这些画作中‘回望’的元素很多。”评论家温和地问。
“宋小姐,您会期待谁来看这些画吗?”
宋意沉默了一下,随后笑了:
“不期待。”
“真正重要的,是我看见了我自己。”
“创作不是为了等谁回来,而是为了走得更远。”
那一刻,站在展厅最角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萧晨阳,远远地看着她,像是终于被扔进了时间的尽头。
他看着她和别人交谈,看着她介绍画,看着她微笑。
他站在那里,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你站在那做什么?”温雪梨追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口。
“你疯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萧晨阳一把甩开她。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怕你出事。”温雪梨声音颤抖。
“你发病没带药,医生都说你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你怕我出事?”他冷笑。
“你不是怕我去找她吗?”
“是。”温雪梨攥紧拳头。
“我怕你去破坏她的生活。”
“她已经彻底放下了—你却还在自取其辱。”
萧晨阳仰头看着展厅内的宋意,半晌,喃喃道:
“她放下了。”
“我也该放了。”
温雪梨看着他愣住了。
萧晨阳像是忽然老了十岁,背脊一寸一寸弯下去,他说:
“我曾经有机会的。”
“她给过我很多次机会。”
“可我……太骄傲,太狠了。”
他语气颤抖,几乎哽咽:
“现在我才知道,她不是不够好,是我配不上她。”
“我才是那个,永远不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温雪梨听到这里,忽然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我呢?”
“我这些年陪着你,你看不见我吗?”
萧晨阳闭着眼,轻轻说。
“你该去找一个能看见你的人。”
“我看见的,只有她。”
温雪梨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整三年,她用尽全力守在他身边,用尽全部力气活成另一个人,可到最后,她连一句“谢谢”都没等到。
展览结束后,宋意没有回画室,而是和王思远一起去了城市另一边的旧街区。
那里有一家她最早学画时常去的小画馆。
她站在那扇斑驳的铁门前,手指轻轻摸着门把手,低声说:
“思远,你愿意和我一起,把这家画馆复活吗?”
王思远低头看着她,轻声问:
“你想让它变成什么?”
宋意认真地回答:
“变成一个所有迷失过的孩子,都可以找到自己热爱的地方。”
“画,不是救赎的工具。”
“但它可以,是人生的一束光。”
王思远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
“那就一起做。”
“我们一起,把光带回来。”
老街的冬天显得格外安静,街边那排老槐树在寒风中簌簌作响,雪堆积在红砖墙上,时间仿佛被冻住了。宋意和王思远站在画馆门前,手里拿着两杯刚从街角小咖啡馆买回的热拿铁,白气袅袅地从杯口升起。
宋意望着铁门上的锈迹,眉眼间染着些久违的柔情。
“这扇门……我十六岁那年,站在这里犹豫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敢推开。”
王思远侧过身,看着她侧脸。
“害怕什么?”
“怕被拒绝。”宋意轻声说。
“那时候没钱、没背景、也没画技,只有一摞被人嘲笑的画。”
王思远听着,没有插话。
宋意吸了口气,将那扇生锈的铁门缓缓推开。门后的画馆早已荒废,屋内的地砖断裂,墙面发霉,天花板上吊着一根l露的电线。可就是这样一片狼藉,她的眼中却满是光。
“这里的老师,那时候每天用一壶热水泡开二十包茶,分给一屋子跟我一样穷的小孩。”她走进屋子,手指轻轻划过一张破旧的画桌。
“我们轮着画纸、轮着画架,但没有一个人喊苦。”
王思远点头。
“你想把这里复原?”
宋意转身,眼神发亮。
“我想建一个真正属于年轻人的画馆,免费开放初阶课程,不收学费,但要他们写申请信。”
“只招真正热爱画画的人。”
王思远唇角弯了一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她答得干脆。
“展览结束后我会留在京北,先把这里整理出来。人我已经找了一部分,还有几个海岛时候认识的画家愿意来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