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雾中有灯
她从来不是被谁拯救的。
她是一步一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另一边，京北郊区某间高级康养中心。
一整栋楼被封锁了半层，只留一名全日制心理医生和三名特护。
这是萧母耗费重金为萧晨阳安排的疗养地点。
而萧晨阳，正坐在那间布置得仿佛“家”一样的房间中央，双手抱膝，身体缩在沙发一角，窗外雪落得很大，他却仿佛没感觉，只盯着空中某一点发呆。
医生轻声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递过一杯药。
“萧先生，这是今天的药，您需要服下才能继续治疗。”
他没动。
医生继续。
“您已经四天没有睡整觉了，这样会—”
“她出现了。”他忽然低声开口。
医生愣了一下。
“谁？”
“她回来了。”他低头，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
“她站在展厅中央，笑得很轻。她说，她不怕了。”
“她是说给我听的。”他一字一顿。
“她知道我会看。”
医生慢慢点头。
“你是说宋意女士？”
萧晨阳抬起头，眼神清明了一瞬，但下一秒，又突然变得阴鸷而疯狂：
“不，她是叶诗韵。”
“她不是‘宋意’。”
“她只是……不肯再认我。”
他忽然起身，推翻了面前的茶几，茶水四散，玻璃杯摔碎在地，他双眼发红，声音高了几个度：
“她怎么可以不认我？！她明明是我的人，她答应过我，她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
护士赶紧冲进来，连带医生一起按住他。
“先生，冷静一点！冷静点—”
萧晨阳挣扎着，眼泪忽然从眼角滑落，他哭着喊：
“诗韵！你骗我！你说你会等我！你怎么可以转身就走！你怎么……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
“我……我没了你，我活着干什么？”
“我知道我错了……我改了……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让我看一眼都好……”
那声音，从最初的怒吼，慢慢低哑成呜咽，最终只剩下压在嗓子里的一声声哭泣。
温雪梨站在门外，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动不动，泪水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湿透了衣领。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他发病。
但这是第一次，他哭了。
哭得那么真，像个孩子。
她几乎冲进去想抱住他，想告诉他“她回不来了”、“你还有我”，可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毫无意义。
他疯了。
疯在他自己创造的记忆里，疯在他曾经放弃的那双手之外。
他不会醒了。
哪怕身体清醒，意识也永远困在那句“诗韵别走”里。
而她，只能守着这个名字，继续做他的影子。
傍晚，宋意从画馆忙完出来，王思远已经开车在门口等她。
“今天王盼盼来找你了？”他问，一边替她拉开车门。
“嗯。”宋意点点头。
“她说想给我办一次分享会，和几个青年画家做交流。”
“答应了吗？”
“答应了啊。”宋意笑着说。
“你怎么总觉得我会推掉呢？”
王思远看她。
“你以前会的。”
“我以前是没力气。”宋意系好安全带，靠在座椅上。
“现在有你啊。”
他低低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还真成万能电池了。”
“那当然。”她歪头看他。
“你是我整个电源。”
“唉，我该收电费了。”
宋意嗤地一笑。
“别乱开价，我这画馆才开张没多久。”
两人说笑着往回开的路上，街边雪越下越大，挡风玻璃被刷得干净透明，前方的道路被灯光照得一片明亮。
车内安静下来后，宋意忽然轻声问：
“思远，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病重了，没人照顾了，你说，我要不要去看一眼？”
王思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沉默几秒后，他平静地说：
“如果你是为了他，没必要。”
“但如果你是为了过去的那个自己……我陪你。”
宋意咬着唇，轻轻点头。
“我不会原谅他。”
“但也许，我真的该，彻底跟过去说一声再见了。”
第二天中午，重意馆后院刚落了场雪，屋檐边结了小冰凌，阳光照上去晶莹剔透。宋意一大早忙完了线上课程，刚摘下耳机准备喝口水，就听见前厅传来熟悉又清亮的嗓音。
“我说宋老师，您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啊—回来京北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可怜鬼？”
宋意哼笑一声，放下水杯，走出去。
“你堂堂王家千金，哪儿孤苦无依了？你老老实实说，今天来干嘛。”
“来看我最亲爱的意意姐呀。”王盼盼穿着一件驼色长大衣，踩着一双雪地靴，一边走一边往画室里看。
“你画馆装修完我还没来过，听说你最近忙得飞起，连王思远那家伙都开始做饭送便当了，啧啧啧，果然爱情能改造一切。”
“……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宋意推了她一把。
“别乱讲，他不是送，是监督我吃饭。”
“他不做饭你吃吗？”王盼盼斜她一眼。
“你这人一忙起来就跟上发条似的，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都给画布。”
宋意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你吃午饭了吗？”
“我就等你请我。”王盼盼笑嘻嘻地挽上她胳膊。
“我还顺便给你带了个东西。”
“嗯？”宋意疑惑地看她。
王盼盼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夹，晃了晃。
“下周艺协那边组织的青年艺术家闭门展，有个交流晚宴，他们本来只邀请了参展的画家，但我给你加了个名额。”
“我不是已经退出那边了吗？”
“你现在人气不一样了。”王盼盼眨眼。
“而且，这次很多行业投资人和海外策展人也会到场，对你拓展资源很有帮助。”
宋意接过资料翻了几眼，没说同意也没拒绝，只是轻声问。
“你哥也去？”
“他？”王盼盼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他现在就是你半个经纪人了。”
宋意失笑。
“你这不是撮合我，你是安排我。”
“这叫引导幸福。”王盼盼理直气壮地说。
“你们俩磨磨唧唧这么久，看得我着急，说实话，我哥要不是这么冷，我都怀疑他早就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