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独自归岸
“夫人!”站在她身边的助理低声说。
“医生建议,还是再加一点镇定剂!”
萧母没应声。
她缓缓踏进病房,扫了一眼缩在床角的温雪梨。
那个她曾亲自挑选、费尽心思送进萧晨阳身边的女人,如今满脸是伤,眼神木然。
“出去!”萧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温雪梨咬着牙,颤了颤,还是低头走了出去。
她路过萧母身边时,喉咙轻轻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道。
“他是真的……活在梦里了!”
病房门关上,安静得能听见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萧晨阳靠坐在床头,目光飘忽不定,像是还没完全从发作中缓过来。
他看了萧母一眼,突然咧嘴一笑,眼神空洞。
“妈,你来了啊!”
“你听见了吗?”
“她说她回来了!”
“她昨晚坐在我床边,说她原谅我了!”
“你知道她穿什么吗?”
“是那条白色的连衣裙,肩头有一粒松掉的纽扣,她以前最喜欢穿的!”
“她坐那儿笑着跟我说—‘晨阳,我终于不恨你了。’”
“妈,我是不是做对了?”
萧母站在床边,脸色苍白,唇线紧绷。
她想开口,说“她不会回来了”,说“你疯了”,说“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到封闭病房去”。
可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蹦出一句。
“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萧晨阳忽然安静了,像被这句话钉住了一样,整个人怔怔地坐着,半晌,他喃喃道。
“她只是还没回来!”
“她不是不回来!”
“她只是……在走她的路!”
“她有一天会转身的!”
萧母眼神一沉。
“她已经不是叶诗韵了!”
“她现在叫宋意!”
“她连你这个‘前夫’都不承认了!”
“你还要装疯到什么时候?”
萧晨阳微微转头,望着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愤怒,只是一种深深的空洞。
“你不懂!”
“你永远不懂!”
“你觉得人能活着是靠理智?”
“我活到现在,是靠她那句话—‘我曾经爱过你’!”
“妈,你让我忘了她,我连喘气都不知道该为了什么!”
“我爱她,爱得快死了!”
“我恨我自己,不是因为她离开我,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配得上她!”
“她走的时候,我没拉住!”
“她死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现在她活着,却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
萧母闭上眼,胸膛起伏剧烈。
她知道萧晨阳说的是真的。
这段时间以来,他无数次清醒,又无数次崩溃,每一回都像是一层皮被剥开,露出血肉模糊的真相。
“如果你真的想她好!”她低声说。
“你就该活着!”
“不是活在梦里,是活在现实里!”
“她已经不属于你了!”
“你再疯,再毁掉自己,也换不来她回头!”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她一辈子都知道你疯了吗?你觉得她会心疼吗?”
“她不会!”
“你越疯,她越觉得当初的离开是对的!”
萧晨阳没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指节破了,细碎的血痕沿着掌心扩散。
“妈,你有没有后悔过?”
萧母怔住。
他忽然抬头,眼神空空地望着她。
“当初你说‘像叶诗韵那种女孩,哪配进萧家’!”
“你逼我娶温雪梨,说她懂事,会听话,会生孩子!”
“你说你要的儿媳,是门当户对的,是能把家撑起来的!”
“你告诉我,诗韵只是个空壳,低配替身!”
“可是妈,我那时候……真的想娶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你有没有后悔?”
萧母张口,许久才说。
“我不是神,我只是想保护萧家!”
“你保护萧家,用我的命去换!”他低声说。
“我也想保护她!”
“可你不给我机会!”
“你不就是要我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吗?”
“那现在我疯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萧母的手慢慢垂在身侧,指尖冰凉。
她转身走出病房,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墙角的一盏灯还亮着。
她靠在墙上站了一会儿,忽然喃喃开口。
“你疯了,我也没赢!”
“叶诗韵赢了!”
“她死过一次,现在活得比谁都漂亮!”
而此刻的大理,夜风温软,宋意靠在画室窗前,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
王盼盼靠在门边,一边吃着她带来的甜口青团,一边翻看她画桌上的新稿。
“你这组画什么时候准备发布?”
“七月!”
“你这是……要画完她的人生?”
宋意轻轻摇头。
“不是画她!”
“是画曾经那个我!”
王盼盼看着她的侧脸,叹了一口气。
“萧家那边,我听说他越来越严重了!”
“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的人在京北那边,还有……萧家的一个护士偷偷联系了我们之前的渠道!”王盼盼咬了一口青团。
“萧母快疯了,温雪梨也快被折磨疯了!”
“他清醒时折磨她,发病时又跪地求她‘诗韵别走’!”
宋意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月光下的院子,风铃轻轻响。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
“我其实一点也不恨温雪梨了!”
“我知道她做过很多事,她推我进地狱!”
“可我也从地狱里走出来了!”
“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她放了我!”
“是因为我放过了她!”
王盼盼望着她,良久没说话。
“你已经活成了她再也不敢靠近的样子!”
“你走得太远了!”
宋意转头看她,眼神笃定而沉静。
“我不想回头!”
“我还有很多画要画!”
“我要把这些年我活下来的证据,一张一张留给后面的人!”
“让他们知道,毁灭不是终点!”
“我们不是幸存者,我们是幸存者之后的建设者!”
夜深了,大理的风从山那头缓缓吹来,穿过洱海岸边的白屋,轻轻拍打着窗棂。
宋意的画室还亮着灯,整扇落地窗前散着柔和的光,映出她坐在画架前安静作画的身影。
她穿着白色的亚麻长裙,头发扎成松松的低马尾,素面朝天。
眼前这幅画,是她准备参加秋季展的主轴,主题是《残响》—讲的是人在绝望之后,重新建立自我和世界关系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