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所有告别
王思远静静听她说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
“你知道吗?”宋意低头,眼神有些空。
“我不是因为他而难过!”
“是因为我梦见那个时候的我!”
“她站在门口,穿着湿透的衣服,低着头,像在等人叫她进去!”
“可她等不到了!”
“她死了!”
王思远没有说话,只是抱住她,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过了许久,宋意终于低声道。
“我现在很想去把那个时候的我拉出来!”
“告诉她,说你真的很好!”
“你会画很多画,开展览,有学生,有作品,有属于你的名字!”
“你会重新站在光里!”
“你会被好好地爱!”
“而不是像那时候一样,跪着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王思远轻声应了一句。
“你已经做到了!”
第二天,阳光稀薄地落下来,院子被风吹得一地落叶,地面还残着雨水。
宋意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裙,背着画板去了山上的一处旧寺,那是她在大理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她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山下的云雾,耳边是晨钟和经声缥缈。
她翻开本子,重新开始那张昨天未完成的画。
这一次,她没有描出叶诗韵的眉眼,而是用更简单的线条,画出了一个站在空旷之地、张开手仰头看天的身影。
无脸、无名、无主。
她终于不再是过去的影子。
京北。
康养中心的病房又一次被隔离。
萧晨阳昨夜发病,自残,撕毁了所有关于“宋意”的报刊、照片,甚至连墙上的那张叶诗韵生前画给他的《海之眼》也被撕得粉碎。
医生开了强镇定剂,温雪梨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肩头披着毯子,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走廊尽头的灯忽明忽暗,像是提醒她这段深渊仍在继续。
她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也曾经想过要取代叶诗韵,拿到属于她的一切,但她没想过—她得到的是一具不完整的灵魂。
那个男人的爱早就和那个女人一起死了。
她所抱着的,只是一具装满愧疚和悔恨的空壳,时时刻刻,都在回望曾经。
哪怕她现在的脸,与叶诗韵一模一样。
哪怕她模仿了她的声音、语气、眼神、手势,连习惯画花瓣的方式都学得精准。
他依旧一眼就能识破。
因为那个人活过,爱过,疼过。
而她只是站在边缘看着的一场替身游戏的玩家。
同一时间,王家。
王思远站在会议桌前,面无表情地翻着一份份关于萧家财务漏洞的资料,身后几位高管默不作声。
“这批资金流转表是假的!”他淡淡开口。
“他们用三个空壳公司转了六千万出去,但没有资产回流!”
“继续查!”
“查到哪一步?”
“查到他们底裤都没得穿!”
他放下文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我要她知道,她摧毁了别人一条命的代价!”
“她儿子疯了!”
“她现在开始怕了!”
“可我还没开始动真格的!”
他的语气始终冷静,像一把刀隐匿在丝绸之下,不见锋芒,却致命至极。
“王总,那边关于‘宋意’的舆论攻势有小幅升温!”
“我知道!”他淡淡道。
“让人处理!”
“她不需要亲自出面!”
“我会让萧母亲自后悔!”
大理的夜,安静且温柔。
宋意洗完澡,坐在阳台上写稿,王思远走过去,将一张新印刷的《艺术与再生》展览邀请函放在她桌边。
“九月的邀请来了!”
宋意抬头。
“你觉得我该去吗?”
“你想去吗?”
“想!”
“那你就去!”王思远看着她。
“我会站在你身后!”
“这一次,不是因为你要证明自己!”
“是因为你值得被所有人看见!”
宋意望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
“你是我生命里最清楚的颜色!”
王思远拉起她的手,十指紧扣。
“你是我愿意用尽一生去描摹的形状!”
夜渐深,大理的天一点点暗下来,山后最后一抹金光从洱海尽头沉下去,天边泛着一层柔紫色的晕。
宋意坐在画室里,窗子开着,风从远处卷来,带着潮湿的树木味与晚香玉的气息。
她没开灯,整间屋子靠着微弱的天光勉强亮着,她坐在画架前的椅子上,身形安静,手里握着炭笔却许久没有落下。
这组名为《归线》的展览她已经画了将近三个月,整整二十七幅,一幅比一幅更沉稳克制,那是她刻意的自持,也是对过往岁月的一种自我梳理。
她知道,画到最后几幅,才是真正最难下笔的时刻。
因为是终章。
终章不是结束,是真正要放手的时候。
这次展览结束,她就会真正离开“叶诗韵”的所有记忆。
那个名字,那段身份,那一片被困在婚姻和家族里的灰暗人生,随着这些画作出现在公众面前、也随之彻底归于尘埃。
外界已经不再质疑她是否“假死”,是否“重生”,而是开始接受“宋意”这个名字作为新的存在。
一个独立的、光亮的、有锋芒的名字。
可她心里却始终知道,真正的“终结”从来不在别人嘴上。
它在她心里。
宋意抬起头,盯着画布上的一块空白许久,然后缓缓落下一笔。
她开始画一条线,从画面最左侧延伸出来,沿着风的方向斜斜掠过,带出一个行走着的背影,模糊不清,没有五官,没有性别,甚至连轮廓都很淡,只像是一个正在被时间吞噬的人影。
她很清楚,她画的是谁。
那个曾经站在雨夜医院门口签下堕胎协议的自己。
那个穿着整齐却被丈夫带去见“白月光”的自己。
那个在萧家老宅的长廊里被婆婆责骂“不中用”的自己。
她一笔一笔画着那些记忆,却不再带着情绪,而是一种近乎冷静的旁观。
就像是替那个人画一份告别。
“你在画她吗?”王思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意没回头,手上继续勾勒着线条。
“嗯!”
“最后一幅!”
王思远没有走进去,只靠在门边站了一会儿。
“我听王盼盼说,萧母已经开始动了!”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