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梦里不归
“她在联合一些老派商人,意图在京北的艺术基金上施压,让你下一个展无法落地!”
“她不甘心!”宋意平静道。
“她觉得我不能站到现在!”
“她以为我活得这么好,是在挑衅!”
“可她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活法,叫做‘本该如此’!”
王思远终于走进来,站在她身后看着那幅画,许久才道。
“你还留了一点她的轮廓!”
“是!”宋意点头。
“我不想把她画没了!”
“她虽然不是现在的我,但她是我成为‘我’之前的一切!”
“她那么卑微、那么努力、那么憋屈地活过三年!”
“她值得留在我这幅画里!”
“她没做错什么!”
王思远轻轻握住她的肩。
“那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画!”
“继续办展!”
“我不需要去和她斗!”宋意淡淡一笑。
“我只需要比她更稳!”
“她是权势的俘虏,她是控制欲的怪物,她不能容忍我脱离她的秩序活下来!”
“可我已经不在她的秩序里了!”
“她伸不到我这里!”
王思远的手在她肩膀上停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
“你已经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强了!”
宋意没应声,只是低下头,将那幅画最后一道边界线描完。
她终于,画完了过去。
京北,康养中心。
夜深,病房中依旧一片死寂。
萧晨阳坐在椅子上,病号服干净整齐,脸色苍白,头发略长,落在额前显得他更加憔悴。
他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眼里没了焦点。
温雪梨坐在一旁,脸色疲惫,额头还贴着退热贴。
“你不说话,就坐着?”
“你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
萧晨阳还是没说话。
他像是一尊石像,只有指尖微微颤动着。
温雪梨站起身,走过去替他换掉膝头的毛毯,他却忽然开口。
“别碰我!”
她手一顿,低声道。
“你又清醒了?”
“我一直很清醒!”他嗓音哑得厉害。
“疯的是你们!”
“你和我妈!”
“你们真的以为,把你整成她的样子,我就会忘了她?”
温雪梨咬紧下唇,哑声说。
“我没想过你会忘!”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你以为我孤独吗?”萧晨阳忽然笑了,那笑带着一种扭曲的疲惫。
“我不孤独!”
“我每一个梦里都有她!”
“她站在很远的地方,不看我!”
“但我知道她在那里!”
“你呢?”他盯着她。
“你不在梦里!”
“你甚至没办法演完她!”
“你不是她!”
“你不是叶诗韵!”
“她死了!”温雪梨忽然道。
“你都不肯面对,她死了!”
“她活着!”
“她改了名字,嫁了别人,展览开到海外!”
“你喊的‘诗韵’,是她已经不再要的身份!”
“她不要你!”
萧晨阳身体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极冷。
“你闭嘴!”
温雪梨盯着他,眼里布满血丝。
“你一直不肯承认这个现实!”
“她不会再爱你了!”
“你就是一个废人!”
“你说你爱她,你连她的放弃都不肯尊重!”
“你只是害怕你连梦都梦不到她了!”
她喘着气,说完最后一句。
萧晨阳坐在那儿,手慢慢握紧,指节泛白。
但他没反驳。
也没否认。
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从不是一个纯粹地爱过叶诗韵的人。
他只是,被她离开后的空白吞噬得太彻底。
他活在那片空白里,拼命用一切记忆缝补她的轮廓,可终究还是拼不出来她完整的身影。
他活在她的影子里。
而她,已经活在光里,再不回头。
大理的夜静得过分,像一张被水墨晕染过的宣纸,悄无声息地落在山与海之间。
宋意披着外套坐在画室的阳台上,身边放着她刚画完的一幅作品—《最后的门槛》。
那是整个“归线”系列的终章,一幅无比简洁的画面:空荡荡的长廊尽头,是一扇敞开的白门。
门内没有人,只有一束光线斜斜穿过廊柱,落在地板中央,静默而澄澈。
她画到最后一笔时,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
门是开的,却不代表欢迎谁回来。
只是她终于承认自己走出去了。
而现在,那个叫叶诗韵的名字,已经永远停留在那扇门的另一边。
宋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风。
风里夹着海水和新草的味道,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远方船只引擎的低鸣,像极了城市边缘那些熬过来的夜。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王盼盼发来的语音。
“姐,萧母那边在搞事,我查到她手里有几份伪造的‘重婚文件’,企图在你‘假死期间’制造你曾‘违法重婚’的证据,想用这个方法废掉你新办的艺术基金!”
“不过你别慌,我已经递交法律函了,她想闹,就让她看看谁才是玩干净不动声色这一套的祖宗!”
宋意看完语音,没说话,只是将手机调为静音放回桌上。
她早就知道,萧母不会停。
那个女人有着极度控制欲的骄傲骨架,在她心中,一切不在掌控之下的事物,都该毁掉。
尤其是像她这样“死而复生”的人。
宋意伸手端起桌边的茶,微微凉了,她没在意,仍旧喝了一口。
夜风将她的发丝吹乱,轻轻擦过脸颊。
她抬头看天,今晚的星星不多,但稀疏里显得干净。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春夜,在萧家的院子里,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看天上的星星,她对自己说:
“也许哪颗星星里,有我未来的光!”
而现在,她自己就是光。
京北的深夜风更寒。
康养中心里依旧寂静如冰窖,病房的灯被调到最低,萧晨阳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披着灰色毛毯,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漆黑。
温雪梨在一旁替他换药,动作很轻,手法却已经无比熟练。
她知道他的骨节最近时常发麻,尤其是左手,早前因摔伤导致旧伤复发。
“疼吗?”她低声问。
萧晨阳没说话,只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温雪梨替他将棉签丢进垃圾桶,转身想去倒热水时,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
“她……真的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