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云开见月
“你没有她看我时,哪怕是绝望、哪怕是冷漠……都还藏着一点不愿说出口的温柔!”
“你只有空!”
“你是一个空壳!”
“你站在她的死后,捡起她掉下来的爱,然后以为那就是你拥有的东西!”
温雪梨没有哭,只是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命。
她在一个女人死去的地方扎根,把自己种成那女人的模样,然后一天天等着一个疯子在幻觉里看她一眼。
她赢了名分,却输了魂。
而那个真正的叶诗韵,已经走了太远。
远到,再也不属于任何人的记忆。
当晚,宋意坐在阳台,看着王思远煮面。
他穿着围裙,动作熟稔,锅里冒着香味。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直到他端着碗坐到她面前。
“你又想事情了!”
宋意低头喝了口汤,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最近总梦见以前的自己!”
“她坐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
“我站在门外,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告诉她别哭了,我想告诉她会过去!”
“但我发不出声音!”
王思远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听见了!”
“她早就听见了!”
“所以她才没有真的死!”
“所以她才活成了你!”
宋意靠在他肩上,闭上眼。
“思远,我走得很慢!”
“但谢谢你,一直等我!”
王思远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我不是等你!”
“我是陪你!”
“你往前走,我就在你身后!”
“你停下来,我就陪你坐下!”
“你要是迷路了—”
“我就点一盏灯,在原地等你回来!”
深夜的雨又落了下来,大理这几日阴晴不定,风带着湿气钻进窗缝,掀起屋内画纸一角。
宋意从床上醒来,没有开灯,只披着毛衣走进画室,推开窗时,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的发被吹散,贴在脸侧。
院子里湿漉漉的,树叶滴水,地砖泛着微光,一切都安静得像时间凝住了。
她没打伞,穿了拖鞋就走了出去。
王思远醒来时,床边是她留下的余温。
他没急着起身,只是坐在床沿,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直到下一刻,他意识到她不在屋内,才披上外套下楼。
他在走廊尽头看见她的背影,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肩头,她仰着头站在院子中央,眼睛似乎睁着,却没有聚焦。
他没喊她,只是悄悄走近,站在她身后。
“冷吗?”
宋意转头看他,眼里没有惊讶,像是她早知道他会来。
“有点!”她轻声说。
王思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怎么下雨天也不睡?”
宋意抱着肩。
“以前我听见雨声就睡不着!”
“你怕什么?”
“怕黑!”她顿了顿。
“怕湿、怕夜、怕自己一个人醒着,怕我再一次睁眼,发现所有光都熄了!”
王思远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指尖。
她抬头看他,笑了一下。
“我已经不怕了!”
“只是……还是会想!”
“想那个死去的我,是不是永远也无法真正埋葬!”
“有时候我在阳光底下走着,忽然会觉得,我的影子还是像当年那么低!”
“低得好像一弯腰就能消失!”
王思远看着她,眼神柔却坚定。
“你没有消失!”
“我在!”
“你站在我面前,哪怕再弱,我都能看见你!”
“你不是影子,你是光!”
“我是因为有你,才不再躲在暗处!”
宋意将脸贴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
“你知道吗,我梦见萧晨阳了!”
王思远微微一顿,眉头轻蹙,但没说什么。
宋意继续说。
“梦里他还是那个站在阳台抽烟的人,风吹得他白衬衫贴着后背,背影像一堵墙!”
“他回头的时候,问我:‘你还在恨我吗?’”
“我没有回答!”
“梦里的我只是一直哭!”
王思远轻轻抱住她。
“你不需要再回答任何人!”
“你不是他梦里的风景,也不是他记忆的墓碑!”
“你是你!”
“宋意!”
“是我这一生想守住的全部!”
第二天一早,雨还在下,但天已经微亮。
宋意醒来后打开了手机,微信里多了很多条未读消息,大多是展览结束后合作方的感谢,还有基金会那边的会议安排。
她扫了一眼,删掉了几条媒体的私信请求。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觉得说够了。
她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从一场被迫“死亡”的人生里挣脱出来,从一场惨烈的婚姻中剖开自己,用画笔重新缝合了血肉,然后站在光里,用宋意的名字告诉这个世界—“我还在!”
她不需要再重复了。
真正重要的,她已经证明过了。
走出房间,王思远正在厨房炒蛋,油锅噼啪作响,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他肩上,带着安稳与日常的味道。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我做饭,你干嘛?”
“想抱你!”
王思远轻笑,回过头看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宋意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语气软得像羽毛。
“我昨晚做梦梦见你死了!”
王思远顿了顿。
“梦里你在车里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只写了五个字:我没等住!”
王思远将火关掉,转身捧着她的脸。
“那不会是真的!”
“我哪都不去!”
“你要是梦见我死了,那肯定是你在担心你不值得被爱!”
“可你值得!”
宋意望着他,眼圈微红。
“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害怕的是,不是我被人伤害!”
“而是我再一次,在被爱的时候推开它!”
王思远拥住她。
“你已经不会了!”
“你已经懂得拥抱!”
“我在!”
那天下午,宋意带着画具去了洱海边的一块无人空地。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画了一幅新的画。
不是展览用,不是商用,不是教学样本。
只是她想画一幅。
她画的是一个女人走在田野中,风吹起她的裙摆,草长莺飞,阳光洒在她的背上。
她面朝光,身后是整片过去。
她没回头,也不再蹲下。
她只是走着。
很安静地,走在属于她自己的那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