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花落无声
宋意站在窗边，海风吹起她睡衣的下摆。
院子里安静得像世界空了一半，只有鸟鸣偶尔响起，在这个半醒的时辰里穿过远山，落入耳边。
她没叫醒他，只是洗漱完后，拿着画具去了洱海边的那块高地。
这是她在大理最后的一天。
她和王思远约好了，明天启程回京北。
那是另一个世界，有资本、压力、节奏、规则；
是王家与萧家竞争的主战场，是过去、现在与未来交叠的现实；
而她—她早该回去了。
不是逃避结束，而是，结束已然发生，她终于可以带着这份无比清晰的自己，回归日常。
她在高地坐了下来，风有些大，阳光还未完全升起，远处的水面尚泛着灰蓝。
她没有铺太多颜色，只是用简单的铅笔，在纸上一点点描摹。
她画的是回忆。
不是痛苦的，而是温柔的。
一个女孩穿着白裙坐在屋檐下，怀里抱着画板，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一半脸，看不清神情。
身后是一扇开着的木门，门外是光。
宋意在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手停了一下。
她望着那道门，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宋意。
她知道，那扇门不是她要穿越的门。
是她替过去的那个女孩打开的门。
她已经从那个名字中走出来了。
叶诗韵，那个在三年前走向死亡的名字，那个经历过深夜手术台、堕胎、羞辱、谩骂、背叛、失望的名字，终于被写成了一段故事。
结尾，是新的章节。
回到民宿时，王思远已经起床，换了衣服，正在厨房煎鸡蛋。
听见门响，他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发梢还未干的湿意上。
“早饭快好了！”
宋意点点头，将画板靠在墙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不在，睡不着！”
她靠在他背后，说。
“我画完了！”
“嗯？”
“那一幅！”
“《门后的她》？”
“对！”
王思远轻轻将她拉到身前，看着她眼底的那点说不清的平静与释然。
“你终于肯放下她了？”
宋意摇头。
“不是放下！”
“是接纳！”
“我接纳那个我也曾那么懦弱、委屈、不敢说话、不敢哭、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在痛的自己！”
“我原谅她了！”
“我知道，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王思远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真的很努力！”
“你也是！”
傍晚，王盼盼来了。
她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穿着长款风衣、拎着电脑包，一进门就打招呼。
“姐！我带了牛杂火锅底料，还有你最爱的小米辣！”
宋意笑着接过。
“你不该是出差在外吗？”
“改行程了啊！”王盼盼甩了甩发尾。
“我哥这几天不是彻底空了吗？我还怕你们腻歪得不想回京北，得提醒你们回归人间！”
她换了鞋，坐到沙发上，喝了口热茶。
“说正事。
萧母前几天找人递话给我！”
宋意微微一顿。
“她找你做什么？”
“她问我：‘宋意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只要她别再画、别再出现。
’”
宋意轻轻垂下眼，笑了一下。
“她终于坐不住了？”
王盼盼冷笑。
“她以为你想的是回头再赢一次爱情，结果你现在是把她儿子葬了、还站在她头顶写墓志铭！”
“她不甘心！”宋意淡淡道。
“她以为所有女人都活该在男人失控之后还守着那一片废墟！”
王盼盼握紧茶杯，咬牙道。
“她不知道你早就不在那个废墟了！”
“你早就建了一座新的城！”
宋意望着窗外，天色已暗，洱海那边泛起一点一点的灯光。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杯中的茶喝完，像是在喝下某种告别。
第二天早晨，宋意和王思远离开大理。
她没带多少东西，只打包了几本素描本和两幅画，其余的留在了画室。
她说。
“那间屋子太安静了，适合一个新的人来重新住进去！”
他们走的那天，天晴了，洱海泛着明亮的水光，像是替他们送别。
宋意在车里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她没再哭，也没感伤。
她知道，她回去了，不是为了对抗，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走过了多远。
而是因为她终于拥有了选择的自由。
她可以决定在哪里停、在哪里留、又从哪里重新开始。
叶诗韵已经彻底消失在那片雨夜。
而宋意，正在朝着新的夏天，坚定前行。
飞机降落京北时，正好是下午四点，城市上空灰蒙蒙的，空气里带着股熟悉的压抑。
宋意坐在车窗边，看着车流从视野中一帧帧掠过。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像是一道道被掩盖过的伤痕，平整干净，实则每一寸都能撬出过往的裂缝。
车开入市区，王思远侧头问她。
“要先回王宅，还是直接去新画室？”
宋意摇头。
“画室还在布置，先去你那边吧！”
她没说“回家”，因为在这个城市，每一个角落都有她刻意隐避的回忆。
她不愿意贸然用“家”这个字去替代尚未彻底熄火的记忆。
王思远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的安静从来都不等于安稳，那是她习惯性的自我保护。
哪怕此刻她已经站在了风暴的边缘，也依旧背着画板，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前行。
王宅早已为她准备好了一整层独立工作区，采光极好，格局开阔，四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墙面是宋意最喜欢的灰白色，一整面墙是她手工订制的绘画工具架，上百支画笔排布整齐，像是一排排沉默等待的兵器。
“你都提前准备好了？”宋意站在那面墙前，问。
王思远倚在门口，淡淡一笑。
“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开始等你了！”
宋意没说话，只是缓缓走过去，将随身的炭笔插进那支空位—那是她自己留的。
王家对外宣布宋意作为家主夫人正式参与旗下艺术产业板块的运营，不过短短数日，她便成为圈内各大资本追逐的焦点。
合作邀约纷至沓来，名片、策展书、访谈邀请堆满了她桌面。
可宋意只挑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