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又醒了几次
宋意背影挺直，头发随意挽起，手里那杯热茶冒着白气，像极了画布上那种无声却饱含情绪的静物。
他没出声，只走过去将手搭在她肩上。
宋意侧头看他，笑了一下。
“你今天要去公司吗？”
“午后有个会，上午可以陪你去一趟展厅！”他说着，手臂绕过她的肩，将她拥进怀里。
“你昨晚又醒了几次？”
宋意没回答，只是靠得更近些。
她昨夜确实没睡好，梦里总有些熟悉的画面交错着浮现，那些曾经压得她透不过气的夜晚，被王母当众羞辱、被萧母逼着签手术单、被晨阳冷眼扫过、被医生一句句“你最好再想清楚”的言语反复折磨。
她醒过来时，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可她没有叫醒王思远。
她知道他很累。
这段时间，是他替她扛住了太多风暴。
外界对她身份的揣测、萧家的频频挑衅、合作方的明争暗斗，都在王思远一封封邮件和一场场会谈中被悄然处理掉。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只专注一件事—画画。
她靠在他怀里，小声说。
“今天去完展厅，我们在外面吃午饭吧！”
王思远低头看她。
“你想吃什么？”
“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炖牛腩！”
“好！”
“还有一碗米饭，我最近不想节食！”
他低笑出声，亲了亲她额角。
“你一直很好，不用节食！”
“你说了我才信！”她声音低得像是自语。
他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静静站了一会儿。
车子开到展厅时，是上午八点四十，场馆还没开放，工作人员见他们来了，立刻打开了后门。
整个展厅尚未布光，一切都还沉在那种“准备迎接”的静默里。
宋意站在中间的那幅《风》前，站了很久。
那幅画挂得很高，占据了整个空间的视觉焦点，没有人物，没有具体背景，只有一道风从画面左侧斜斜吹过，带动画布边缘的一抹红线，红线极细，几乎要被风掀断，却倔强地拽住整个画面。
这是她这次展览最安静，也最有力量的一幅。
她不打算解读这幅画。
她希望每一个站在画前的人，都能从那道风里看见自己的挣扎与坚持。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
“我画这幅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没有想象，也没有回忆！”
“我只是……觉得风应该是那样的！”
“它不说话，也不问来处，只是路过你！”
“但你被它吹过，就会记得！”
王思远站在她身边，看着那幅画，没有出声。
她忽然又说。
“我以前总以为，画是要表达什么的！”
“但现在我觉得，它不需要表达！”
“它只是……一种存在！”
“像我一样！”
“我不需要被人记得、被人懂！”
“我站在这里，就是我存在的证明！”
她说完，静静地站着，良久没动。
直到工作人员小心翼翼走来提醒。
“王先生，宋女士，媒体那边十点会提前到，布光要开始了！”
王思远看了她一眼，她点头。
“我们走吧！”
车子重新驶上回王宅的路上时，宋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很庆幸，我没死在那年！”她忽然开口。
王思远没有立刻说话，只抬手握住她的手。
“我也很庆幸！”
“因为我在你回来之前，从来没有完整过！”
宋意转头看他，眼里像是有一点点光。
“我以前总觉得你不需要我！”
“你有家世，有手段，有权力，有任何你想要的资源！”
“我以为你是一个从来不会需要谁的王思远！”
“可你不是！”
王思远点头。
“我不是！”
“我只是把我的需要藏得太深，连我自己都看不见了！”
“直到你说，你愿意回来的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世界，一直在等你！”
车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她侧脸上，落下一片浅金的轮廓。
她轻声说。
“我从明天起不再画了！”
王思远侧头看她。
她睁开眼，笑着看他。
“不是不画了，是我不想再画那些沉重的画了！”
“我要换掉画布的颜色！”
“我要开始画蓝天、画黄昏、画市场里挑鱼的大爷、画吃糖的孩子！”
“我要画那些我错过的人间！”
王思远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好！”
“你画什么，我都挂起来！”
“哪怕没人看，我也替你收藏！”
宋意鼻尖一酸，眼里含了泪。
“你总是这么笃定！”
“我怕你有一天会累！”
“那你多笑一点！”他看着她，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你笑一次，我就能多撑一天！”
而另一头的康养中心，萧晨阳的情绪终于再次失控。
医生说是药物副作用，又说是外部刺激，但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是哪一根线彻底绷断了他。
他发疯似地把床上的枕头、床垫、甚至吊瓶都砸在地上，大吼着。
“你不准离开我！”
“你不是说你会一直在的！”
“你说春天来了你就回来！”
“你怎么可以骗我！”
他眼睛红得像要流出血来，双手死死抓着病房的窗栏，像一头被困在牢里的狼。
温雪梨冲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撞到了额头，鲜血顺着流下，他却像没有知觉一样，不停地喊。
“诗韵！”
“我错了！”
“你回来！”
“我给你画展，我给你自由，我把我的命都给你！”
“你回来！”
“求你了—回来吧！”
温雪梨冲过去抱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掉。
“我在这儿啊！你看我！我是诗韵！”
“你不是一直等我吗？我回来了！”
“你别再撞了—你看我一眼行不行！”
“你看看我，我就站在你面前啊！”
可萧晨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像是在望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背影。
“她不会回来了！”温雪梨终于崩溃地哭出声。
“你疯的时候要我，醒的时候骂我！”
“你把我当替身，却不愿意给我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