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再不是谁的影子
“这次换我求你,换我等你!”
温雪梨看着天花板,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耳侧的枕巾上,一点一点渗进去。
她想,她再也没有资格要求他清醒时多看自己一眼。
她只是希望,这一场梦,能长一点。
哪怕只是梦,也比现实温柔得多。
哪怕明天一睁眼,他又认不出她是谁,甚至痛恨她装作“她”的样子,也没关系。
她可以受得住。
她已经受过更疼的。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记得“她”。
只要他还愿意说一句。
“我错了!”
她就还愿意,为他撑下去。
哪怕是永远的影子。
哪怕……是永远的错。
巴黎时间上午九点,阳光穿过长窗洒进画室,窗帘一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落在室内的那束光线如同绸缎般柔软。
宋意坐在画架前,肩上披着一件浅灰色针织衫,手里的笔停在画布前,却迟迟未落下。
她面前的画,是巴黎展览结束后动手的新作,名为《空椅》。
整个画面里只有一把木质椅子,放在山墙下的树荫里,光线偏斜,椅背上覆盖着一块织物,颜色淡如雨雾,仿佛刚有人离去。
没有人物,没有声音,连风都像是走得太慢,只剩寂静。
她画了很久,也改了很多次。
每次落笔,内心就会轻轻地抽紧一次。
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画这张椅子。
也许是因为,在那个夜晚,她梦见自己回到曾经那间破旧的出租屋,屋里没有人,只有那把椅子还摆在旧地毯上,和她走时一样。
梦里她站了很久,却始终不敢坐上去。
后来她醒了,枕边一片冰凉。
王思远进门时,她正盯着画出神。
阳光打在她脸侧,将她眼睫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又替她打开窗户,透进来一股带着青草气息的风。
“又没睡好?”他语气温和。
宋意点点头,揉了揉眉心。
“梦太多!”
“还是那个梦?”
她垂眼,没有应答。
王思远走到她身后,看着那幅《空椅》,良久才轻声开口。
“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个位置,一直留着?”
宋意握着炭笔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缓缓落下最后一笔,将那块织物的边角勾勒得更柔软些。
“我也不知道!”她低声说。
“我已经告诉自己无数次,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但我还是记得!”
“我记得她第一次躺在那里,抱着肚子缩成一团,椅子被血浸湿,她什么都不说!”
“我记得她穿着那件白裙,跪在家门口,手上还攥着被撕碎的画稿!”
“我记得她坐在出租屋的地上,写下遗书,写到手指发抖!”
“我记得她死了!”
王思远握住她的手。
“但你活了!”
“你替她活下来了!”
宋意低头,哑声道。
“我怕她有一天怪我!”
“怪我活成了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怪我冷,怪我狠,怪我能把那些曾经毁灭她的东西一点一点收回来!”
“她那么温柔,而我……一点都不像她了!”
“我现在看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
王思远没有立刻安慰她,只是静静地靠在她身侧,目光落在那幅画上。
“你不是她!”他说。
“你也不是谁的重塑!”
“你是你!”
“她已经将所有的苦痛留给了你,而你,将这些苦痛变成了锋利!”
“你没有背叛她,你只是救了她!”
宋意眼睛微红,低声问。
“如果有一天,我想回去看她—你会陪我吗?”
王思远没有丝毫犹豫。
“你走,我就走!”
“你停,我就停!”
“你要回头,我就和你一起!”
“你怕看见那些地方,我替你挡!”
“你想坐下来哭,我就守着你哭完!”
宋意闭上眼,一滴眼泪缓缓滑落,她轻轻点头。
“好!”
而同一时间的京北,康养中心的监控画面中,萧晨阳已经安静了将近六个小时。
护士推门进病房,送药的时候,看见他还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棵已经快要枯死的梧桐树。
温雪梨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听到响动醒来,连忙站起身。
护士轻声道。
“该吃药了!”
温雪梨点头,走过去蹲下身,手里端着药水。
“晨阳!”她轻声说。
“吃药吧,胃不好!”
他缓缓转头,眼神落在她脸上,没有说话。
温雪梨将药递到他唇边,他却忽然抬手拍掉了杯子,药水洒了一地。
她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面前,眼神里是混乱的、愤怒的、掺杂着恨意与迷茫。
“你是不是又来了?”
“你为什么又回来?”
“你不是说你恨我的吗?”
“你不是说……你不要我了吗?”
“你说你去巴黎,说你死也不想再看我一眼!”
“那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他声音越来越高,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
“你回来做什么?”
“看我疯了你开心?”
“看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报仇了吗?”
温雪梨强忍住痛,泪水涌上眼眶。
“我不是她!”
“我不是叶诗韵!”
“你认错人了!”
可他像是听不进去,只死死盯着她的脸。
“你是她!”
“你是诗韵!”
“你整容了,对不对?”
“你把你自己变得不像你,是不是为了惩罚我?”
“你是不是……恨我入骨了?”
“所以你才用她的脸回来,每天看着我,每天笑我疯!”
“你是不是……要我死?”
温雪梨哭着摇头。
“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想陪你!”
“你疯的时候,我陪你醒!”
“你醒了骂我,我也认!”
“我不是她……可我也不想你死!”
他忽然松了手,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塌陷的废墟。
“你别说话了!”他喃喃地说。
“你不是她!”
“她不会这么说话!”
“她从来不哭!”
“她不会说自己陪我……她也不会说‘我认了’!”
“她……那么骄傲!”
“她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留!”
“她是真的……不要我了!”
他慢慢抬头,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