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站到光里了
“她没想活成这样!”
王思远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你想对她说什么?”
宋意望着窗外,眼神缓慢却坚定。
“我想告诉她,我也不是想活成这样!”
“可我必须活下去!”
“因为她死了,我才不能死!”
“我要替她去画所有她没来得及画的东西,去看她没看到的展览,去站在她被赶下去的台上!”
“我不能辜负她的死!”
王思远将她的手握紧。
“你没有!”
“你已经带她活了很远!”
“她会为你骄傲!”
宋意靠在他肩上,眼神慢慢变得柔和。
“我知道!”
“所以我会继续走!”
“我走的时候,不再是为了离开!”
“是为了抵达!”
而与此同时,京北的康养中心却又陷入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混乱。
深夜两点,萧晨阳病情再度发作。
这一回不是暴力型,也不是幻觉型,而是一种近乎崩塌的沉默。
他坐在床上,十几个小时不动不语,医生说他进入了“认知性冻结”。
一种在巨大创伤与持续内耗后产生的精神封闭。
他仿佛不是疯了,而是整个人失去了“人”的功能。
温雪梨坐在床边,给他一勺一勺喂药,他张嘴,却没有咀嚼,只是吞下,像是本能运作的机器。
她小声在他耳边说。
“晨阳,你醒醒!”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不是还记得诗韵?”
“你是不是还记得你梦里的她?”
“她不在了!”
“你别找了!”
“你找不到她的!”
“你只能看着我!”
“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她一边说,一边握着他的手指,冰凉僵硬,没有任何反握的力气。
她已经忘了自己哭过多少次。
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还有多少天。
她只是每天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
“他需要我!”
“我还有用!”
“只要他一天离不开我,我就还有存在的意义!”
“哪怕我是错的,我也认!”
“哪怕他永远不会叫我名字!”
她抬头望向窗外那片黑沉沉的夜,没有星光,没有雪。
她忽然想起了宋意。
那个她曾经妒忌、模仿、恨过,也始终无法赶上的人。
她突然觉得,其实她从来没恨过她。
她只是恨自己不是她。
她只是太想拥有萧晨阳的眼睛。
哪怕只是一秒。
哪怕只是错认。
哪怕永远清醒时都要被推开,她也想抓住那一秒的温柔。
可现在连那一秒都没有了。
萧晨阳就像一口干涸的井,已经再也涌不出水。
她抱着他,靠在床边,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动物。
她轻声说。
“你要是醒来,能不能,哪怕一次,叫我一声!”
“不是她的名字!”
“就叫我!”
“叫我温雪梨!”
“让我听一次就好!”
病房没有回应。
她知道,他不会的。
他已经不会了。
而她,还要继续演下去。
继续在这场漫长的、没有终点的错位梦境里,活着。
直到他再也不认她。
直到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为止。
国的清晨比京北更慢一些,尤其是冬季,太阳总要等到九点后才肯完全升起。
宋意醒来时,窗帘已经被王思远拉开,光线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铺出一道柔和的纹路。
她眨了下眼,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一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深沉的倦意。
她最近总是做梦。
梦里的人是模糊的,有时候是叶诗韵,有时候是那个坐在病房窗边一言不发的男人,有时候是自己。
她试着在梦里喊他们的名字,但没人回头。
她走出卧室,王思远正在厨房煮咖啡,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对她笑了笑。
“昨晚你又梦见了吗?”
“嗯!”她点头,靠在厨房门边,声音带着晨起后的哑涩。
“不过这次没有哭!”
“那就是进步!”他将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递给她。
她接过,双手握着杯身,低声问。
“你说,人能不能彻底忘记一个梦里的人?”
“梦里的人,还是记忆里的人?”
“我分不清了!”她垂下眼。
“我现在有时候连我是不是在梦里都不知道!”
“可你已经醒了!”王思远轻声说。
“我就是你的现实!”
宋意点头,把咖啡放在桌上。
“我要去画室!”
王思远没有拦她,只点头道。
“我陪你!”
宋意走进画室的时候,窗外的雪还未化完,窗沿上结着细细的冰霜。
她拉开画架旁的帘子,挑了一张之前没有完成的素描稿。
那是一幅非常简单的画,画的是一扇半开的门,门后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光影。
她当时画这幅画的时候,只落了门的线条和地面的几道延伸阴影,没有画人。
她那时说。
“我不知道门后站着的是谁!”
今天,她拿起炭笔,在那片空白处,缓缓落下一个背影。
一个女人的背影,头发披肩,穿着不甚合身的大衣,身形瘦削,肩膀微低,像是在门后迟疑,却没有勇气跨出一步。
她画得很慢。
那不是她现在的样子。
那是曾经的她,是那个从老宅搬出来之后租住在破旧巷子里、每天挤地铁去小型画室教课、晚上自己在厨房煮挂面吃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换脸,没有假死,没有站上展台。
那个时候,她只想活着。
她的世界里没有光,也没有自由。
只有撑下去这一个念头。
她画着画着,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王思远走进来时,看见她坐在画架前,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幅画,眼眶通红,却没有哭出声。
他没有问,只是走过去,将她肩头的披风轻轻拉好,然后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转头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我是不是不应该活成现在这样?”
“你现在很好!”他看着她,语气温柔坚定。
“可我越来越不像她了!”
“我越来越不温柔,越来越不信人,越来越冷静,连话都带着锋利!”
“我觉得我把她活没了!”
王思远摇头。
“你不是她的延续!”
“你是你!”
“她是她!”
“你不需要像她!”
“你也不需要背负她!”
“她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她不再适合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