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她不是她
“是不是梦不到了?”
他缓缓回过头,声音有些虚弱。
“梦见了!”
“但她没说话!”
“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然后转身走了!”
“我追过去,追了一条街,她走得很慢,但我就是追不上!”
“最后她拐进一扇门,门上写着‘不再回头’!”
“我站在门口,喊她,她没有回头!”
温雪梨低头,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她已经彻底走了!”她轻声说。
“你该醒醒了!”
“你不是不能活!”
“你只是舍不得梦!”
萧晨阳看着她,看了很久。
“你是不是恨我?”
温雪梨一怔,随即笑了笑。
“以前恨,现在不恨了!”
“那你后悔了吗?”他问。
她点头。
“后悔!”
“我后悔把自己活成了别人!”
“后悔整容,后悔模仿,后悔在你最疯的时候留在你身边!”
“可也只有我知道,我为什么没走!”
“不是因为爱你!”
“是因为我比你更不敢一个人活!”
“我们两个,都是病人!”
“只是我病在心,你病在梦里!”
病房里很静,只有风敲窗的声音,像是旧钟里积着灰尘的咳。
萧晨阳低下头,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不是要走了?”
温雪梨看着他,眼里没有怨,也没有泪。
“我会走!”
“但不是今天!”
“我想等你彻底醒来!”
“等你不再认我为她,不再为她梦回!”
“等你可以一个人坐在阳光底下,看一整本书,听一整场音乐,不再崩溃!”
“等你真的开始活,不再苟延!”
“那时候,我就走!”
“我不要你留我,也不要你挽我!”
“我只希望你那时候,看我一眼,说一句—谢谢你来过!”
萧晨阳抬头,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
他知道,她说的是最温柔的道别。
也是最不可能听到的回音。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人。
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可他知道,这一次,不是她离不开他。
是他,活得太晚。
太迟。
而她,已经为他熬过了所有该熬的夜。
该走了。
真的,该走了。
京北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了一些,医院楼顶的霜凝了一层又一层,走廊尽头挂着的窗帘总被风吹动,像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这个地方还活着,却也仿佛永远都停留在过去的某一刻。
萧晨阳那天醒得早,病房的窗帘还未拉开,他睁眼时天尚未亮透,眼前一片幽灰。
他没有急着动,像是整个人还沉在梦与现实之间,意识漂浮在某种虚幻的边界里。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很轻,像是不愿惊扰谁。
温雪梨早已起身,将他的换洗衣服折好放在床尾,轻手轻脚地整理床头柜上那些散乱的药盒,像是怕一个响动,就会打破这屋子里维持得异常脆弱的宁静。
“我昨晚梦见她了!”萧晨阳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是带着风雪的尽头。
温雪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
他继续说。
“她没穿那条白裙子!”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围着围巾,头发短了!”
“她站在我画室门口,窗户破了,玻璃掉了一块,风吹得很大!”
“我问她冷不冷,她没看我,只说了一句:‘我不是回来见你的。
’”
“她说她只是路过,看看那地方还在不在!”
“然后她走了!”
萧晨阳说到这儿,闭上了眼睛,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缓慢的呼吸之中。
“我当时很想追过去,可我知道……她不会等我!”
“她已经不会再等了!”
温雪梨缓缓坐到他身边,抬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鬓发。
“你终于明白了吗?”她问,声音很轻。
萧晨阳没有回答。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明白”这个词。
太多时候,他以为的“明白”,不过是又一次把别人推下悬崖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悔悟。
“她不会再回来!”温雪梨继续说。
“她已经走得太远!”
“不是因为她狠心!”
“而是她已经受够了!”
“她不想再回头被打碎一次!”
“她不是不爱你!”
“是她爱过你,才知道自己不能再爱了!”
萧晨阳忽然笑了一下,低声道。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是我在最初的时候,明明知道她会走!”
“我那时候看着她收拾行李,看她给我留那封信,看她写最后那张画展请柬—我知道她不是在撒娇!”
“她是真的在告别!”
“可我偏偏告诉自己:她舍不得我!”
“我用尽全身的傲慢告诉自己,她离不开我!”
“所以我一次次逼她,一次次试她底线!”
“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有多爱我!”
“结果她真的走了!”
“没有哭,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说一句狠话!”
“就这样走了!”
“干干净净,体面极了!”
温雪梨听着,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痛意清晰。
她想起那个晚上。
她亲眼看见叶诗韵拎着箱子从那座老宅出来,风吹得她站不稳,她整个人瘦得像根芦苇,眼圈通红,却挺直背影,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没有人拦她。
没有人喊她。
更没有人送她。
她走得安静,却像一把刀,从那栋房子正中间割过去,血没有流,但痛是实打实的。
“我现在明白了!”萧晨阳靠回床头,低声说。
“她不是狠!”
“她是聪明!”
“她早就知道我不会改!”
“所以她不等了!”
“她不赌了!”
“她不救了!”
温雪梨握着他手的那只手微微发抖。
她想告诉他,她也曾等过。
她等过他从病里出来,等过他在梦与疯之间清醒,等过他一次真正地看她一眼,说一声她的名字。
可她知道,她比叶诗韵更贪。
叶诗韵有勇气抽身,她却始终舍不得放手。
“你呢?”萧晨阳忽然问。
“你会走吗?”
温雪梨垂下眼眸。
“走啊!”
“总有一天要走的!”
“不是我不想留下!”
“是我知道,我留下来,也得不到你完整的一眼!”
萧晨阳望着她,神色复杂。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病房门口的样子。
她站得很远,脸藏在口罩后,只露出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