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雨落在枕边
她说。
“我不是来代替谁的!”
“我是来陪你的!”
他说。
“我不需要陪!”
她却在门外站了一夜。
后来他疯,她没走。
他清醒后骂她,她也没走。
他将她当成诗韵,她也没反驳。
他推她,拉她,怒吼她,低声哀求她—她都没走。
他以为她不会走了。
可他现在才明白,那是她不忍。
不是她不痛。
“我想说谢谢!”他低声道。
“可我知道你不要!”
温雪梨抬头看他,眼眶通红。
“我当然想要!”
“只是我知道你说出来,是因为你终于意识到我也活着了!”
“不是因为你爱我!”
萧晨阳缓缓闭上眼。
“我没有爱过你!”
“但我也不再恨你了!”
温雪梨微笑。
“够了!”
“你不恨我,我就能走得体面!”
她站起身,帮他拉好被子,然后将那只陪了他三年的水杯收进包里。
“我要走了!”
“这一次不是试探!”
“我是真的走!”
“我不再想做梦了!”
“你梦里太多人,我挤不进去!”
“而我也该醒了!”
她说完,背过身,走到病房门口。
她没有回头,只在推门时轻声说了一句。
“你保重!”
门关上的那一刻,窗外雪落得正急。
而她,终于,走出了他这场漫长的梦。
也是,走出了她自己的执念。
这一次,她没有崩溃。
她只是学会了,在彻底失望之后,也能温柔转身。
因为她已经知道,她不再是别人影子里的存在。
她是她自己。
从此,干净而完整。
机场的广播一遍遍循环着中英双语的登机提醒,宋意坐在候机厅靠窗的位置,外套扣得整整齐齐,膝上放着一本未翻的杂志。
她望着落地窗外跑道上起降的飞机,眼神平静得近乎无波。
她已经习惯了离开。
从京北,到f国,再回到国,她的生活像是一条无休止的轨道,总在走,也总在告别。
她早就不再期待归属感,也不会在某个城市的清晨落泪。
她知道,无论身处哪里,她的身体里都住着一段无法复原的旧生活,而她早已学会与之共处。
这一次,她要去的是旧金山,出席一个国际女性艺术家圆桌会议,应邀发言。
这种邀请,她现在接得越来越多。
曾经那个在工作室角落里躲着画画、连站在人前说一句完整话都要在心里彩排十遍的女孩,已经可以在万人面前面对镜头,清晰而坚定地表达观点。
她很清楚,那不是因为她变得更会说话了。
而是她终于,彻底不怕了。
王思远刚刚去买咖啡,他总是记得她不喜欢机场的黑咖,所以每次都提前找好哪家店还能做奶泡顺滑的拿铁。
她不说,他也从不问,只是一次一次默默地记住她习惯的每一处细节。
宋意轻轻合上杂志,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电视屏幕,正播放着一条短讯。
【京北康养中心最新消息:萧氏集团前执行董事萧晨阳于昨日完成转院,现已正式进入长期精神康复计划……】
她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王思远端着两杯热饮走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加了蜂蜜,不酸!”
宋意接过,没喝,只是托在手里,低声问。
“你看到刚才那条新闻了吗?”
“看到了!”他语气平静。
她点了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他转院了!”
“嗯!”
“你说他……还能好起来吗?”
“你关心这个?”
宋意沉默了几秒,摇头。
“不是关心!”
“是我忽然想,他要是真的有一天好了,会不会再来找我!”
“不是为了复合,也不是道歉!”
“只是说一句—他真的醒了!”
王思远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从高窗斜落在她眼角处,那一双曾经温柔如水的眼,如今清澈又冷静,像是一块经过多年风霜打磨的玻璃,不再映照别人,只透出自己的轮廓。
“他可能永远不会来!”王思远说。
“也可能来了,你已经不会想再听了!”
宋意点头,眼神慢慢落回手中的杯子。
“我也觉得我听不动了!”
“他的声音,我已经忘了!”
她轻轻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像是自言自语。
她不是在试图找回什么,也不是想证明自己真的忘了。
她只是陈述—她真的记不住了。
就像是某一段熟悉的旋律,你曾经反复哼唱,但多年过去,忽然间就连第一个音节都接不上了。
那不是失忆,是痊愈。
他们登机时,天空放晴。
飞机升空后,窗外云层如铺展的棉絮,平缓、柔软。
宋意靠着舷窗,闭着眼,耳边戴着降噪耳机,听着一首缓慢的无词钢琴曲。
她的呼吸很轻,神情松弛,在高空中,像是终于放下了身上所有防备。
这一刻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名字的附属,不是任何人的回忆,也不是他人故事的背景。
她只是宋意。
一位画家,一个女性,一个终于为自己活过来的人。
而在几千公里外的康养中心,温雪梨坐在护士站旁的木椅上,手中握着一本病历。
她已经很久没有穿着那条模仿叶诗韵风格的长裙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头发扎得整整齐齐,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神情前所未有的沉稳。
医生走过来,递给她一张转院手续的副本。
“家属签字部分,你已经全部办好了。
接下来你可以不再来这边了,或者,选择性地再观望几日!”
温雪梨接过那张纸,看着纸上熟悉的名字,一行一行地读过去。
萧晨阳。
这个名字,她用尽三年去捧、去守、去等。
用脸、用命、用一个女人全部的尊严和力气去交换一眼认同,一个名字的回应。
结果呢。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你不是她!”
她终于换来了他的认知—“我不恨你了!”
她终于成为了他世界里的某一个存在,却再也不是他梦中的唯一。
她低头在文件上签了字,然后将笔搁回桌面,起身走出诊区。
医院外的风有些冷,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天边飘着几片稀薄的雪云,却迟迟不肯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