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终于敢说疼
她曾经说,这些画永远不展出,因为她不是为了别人画的。
她是为自己画的—为那些没有被说出的疼、为那些无处安放的羞辱、为那些不被看见的片刻。
她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汤面。
很简单,只有鸡蛋、青菜和一点点姜丝,但她吃得很认真。
从前她吃饭很快,像是要在某个计时器归零前完成每日的生存任务。
可现在她愿意慢下来,哪怕只是为了多咀嚼一口,也像是给生活加了一点味道。
吃完饭后她洗了碗,坐回阳台,披着毛毯看着远处港口的灯。
她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那是她大学时的一个深夜,有次她参加完一个街头写生活动,深夜搭错了公交,迷了路。
她打电话给当时的恋人—那个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共度余生的男人,他接了电话,却只是说。
“你自己想办法,我很忙!”
她一个人从郊区走了三个小时才回到宿舍。
那天她在日记里写下了八个字:
“冷比黑可怕!”
后来她删了那本日记。
她以为那些记忆她早已丢弃。
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那条被误走的街,那一路的寒风,那句冷漠的回应,还有她一路走回来时咬着牙不肯掉下的那一滴眼泪。
她不是不记得了。
她只是选择不再计较。
她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疗愈从来不是“遗忘”,而是“你终于可以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那晚她睡得很沉。
梦里没有人。
只有她自己,站在一条花开的小路上,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笑,转头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一个更年轻的自己—站在远处,背着画筒,朝她挥手。
她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喊她。
她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沿着那条路,继续走。
清晨,宋意醒来时,王思远的短信已经到了:
【你昨晚发来的画我看了!】
【你把她画站起来了!】
【那一笔,我看了三遍!】
宋意看着那几行字,眼圈忽然泛红。
她想回一条“谢谢你看见她!”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发。
她只是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地笑了笑。
然后下床,洗漱,拉开画室的窗帘。
阳光很暖,斜斜地铺在她脚下,像是一条隐形的路。
她知道她还会继续画下去。
还有太多想说的故事,还有太多和她一样曾经躲在角落里哭过的人,她想替他们画下他们的“后来”。
不是痛苦的、不是血淋淋的,而是温柔的、完整的、有出口的。
她要画一个个“走出来”的故事。
让他们知道,世界并没有那么冷。
光,不是来自谁的目光。
光,是你自己从心里伸出的那只手。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撑起一整片天。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画室,穿过落地窗投在木地板上,斑驳出一块安静的暖色。
宋意坐在画桌前,手边是一叠刚刚整理完的项目申请材料,盖章的文件已经邮寄出去,她在等待新的合作基金落地。
窗外不远处传来孩童嬉笑的声音,是隔壁社区学校放学的时间了。
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桌面那本笔记本上,翻开最新的一页,停在那里许久,像是在思考要写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下“疼痛”这个词了。
以前她的日记中几乎每一页都离不开这个字,它像一种习惯,又像某种牢笼,控制着她的笔,也控制着她的思绪。
每一次提笔,都是一次深渊探身;每一次落笔,都是一场疼的确认。
可现在,她写得越来越少了。
不是伤口不在,而是她已经不需要它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她写下:
【我以为我不会好,但后来发现,原来人是真的能一点一点从深渊里爬上来的。
慢,不完整,也不漂亮。
但你会发现,哪怕只站在洞口的边缘,呼吸都是真的!】
她写完后,合上笔记本,将它收进书柜的第二层。
那一层只放她近两年的笔记和作品集,她不再翻看更早的那几本了—那些泛黄的纸页和带着印渍的素描,是她早已送别的往昔。
她起身,准备出门前往社区美术教室。
今天是每周一次的自由开放日,孩子们可以带自己的画作来请教,也可以在现场创作。
她一直坚持亲自带这堂课,哪怕只是站在后面看一眼,也不会缺席。
她换上浅蓝色的衬衣,外面披了件干净的风衣,简单扎了低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清爽。
她不再执着于藏起自己,不需要再把自己的气息压得那么低。
她开始允许自己出现在别人的目光里。
不为注视,只为存在。
教室的孩子们见到她时,一如既往地兴奋。
“宋老师—!”
她微笑着挥手,走进人群,蹲下来看一个小女孩的作品。
“这是你画的吗?”
女孩点头,声音带着几分羞涩。
“我画的是我和我妈妈!”
画上是两个简单的轮廓,手牵着手,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阳光从树梢落下来,照在她们脸上,虽然线条稚嫩,色彩也并不精准,但宋意看了一会儿,眼眶竟有些发涩。
“你妈妈也喜欢画画吗?”
女孩摇头。
“妈妈不会画,但她说她喜欢我画的样子,她说我画得像在唱歌!”
宋意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那你继续画下去,好吗?”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画下来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你心里最想留住的歌!”
女孩用力点点头。
宋意站起身时,忽然觉得脚下这间教室、手边这些孩子,以及他们一张张绘着世界的纸页,是她此生最柔软的归属。
她终于找到了不需要站在高台上、也不需要在光影里喧哗的位置。
她只是站在这里,已经足够。
离开教室后,她路过那条靠近港口的小街,那里有一家她常去的旧书店,她推门进去,老板依旧在昏暗的灯下慢吞吞地翻阅报纸。
他抬头看到她,咧嘴笑了笑。
“今天来得比平常晚!”
她点点头。
“今天课拖了点时间!”
“有新书到,你看看!”老板指指角落里那一摞刚摆上的旧影集。
她走过去,随手翻了一本,是关于女性艺术史的研究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