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那年冬天真冷
是王盼盼。
电话那头声音不急不缓,但却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平静。
“宋意,萧晨阳走了!”
她一愣,手里握着的水杯轻轻一颤。
“什么?”
“他睡梦中突发心脏骤停,走得很安静!”
宋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最后留了一封信,名字写的是‘宋意’!”
“你要不要收?”
宋意靠在沙发背上,闭了闭眼,声音极轻。
“你替我收着!”
“我……不看了!”
“我已经走得太远了!”
“我不想再回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王盼盼轻声说。
“好!”
“但你要知道,你可以不看,不回应,不原谅!”
“但你没有逃避!”
宋意点头,像是对自己说。
“我没逃!”
她挂掉电话,坐在原地良久。
她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地想起曾经那个撑着雨伞、站在萧宅门前发抖的自己。
她终于可以站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平静地告诉那个女孩:
“你没等错!”
“他终究记得你了!”
“但你已经不需要他记得了!”
“你自己记得自己,就够了!”
夜里,她画了一幅极简单的画。
只有一扇开着的窗,一束风吹动了帘子,窗台上是一支点燃了一半的香。
她写下标题:
《最后一缕风》。
画完,她熄了灯,坐在黑暗中听风从远处而来。
她知道,有些人一旦走了,才终于能真正地从记忆中离开。
而她,也终于,不再是他的归处。
她只属于她自己。
彻底地,完整地,安静地。
她不再写下任何“关于他”的话。
因为他的章节,已经落幕。
她的书,还在继续。
下一页,是她的春天。
旧金山的夜,在春末的日子里变得愈发温和了。
海风不再像冬天那样带着刺骨的冷意,而是带着水汽与细微的咸味,从远方缓缓拂来,像是有人在耳畔低语,又像是被岁月洗过的叹息。
宋意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膝上摊着一本打开的素描本,一支炭笔轻轻夹在指缝间,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看着面前那一页空白,良久之后,将笔放下,轻轻合上本子。
她已经三天没有画画了。
不是倦,也不是枯竭,只是她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她画得太快了,像是要赶在什么东西消失之前,把它们全都记下来。
可其实,有些东西,不必画了。
它们已经住进了她的生活,而不是只能活在画里。
那晚从王盼盼口中得知萧晨阳的消息后,她没有失眠。
她只是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想了整整一夜。
她没有想起他后来对她说过什么,也没有去追溯他们曾经的每一个节点,她只是想起他第一次在雨夜来接她的模样。
那时候她穿着湿透的裙子,从展馆后门走出来,他站在那辆黑车旁边,撑着伞,眉眼里有着她此后再也没有见过的温柔。
那种温柔后来被辜负、被撕裂、被误解,甚至在某些瞬间变成了杀人的刀。
可她还是愿意记得那一刻。
不是为了原谅。
是为了结束。
王思远没问她太多。
他知道宋意的沉默不是压抑,是在做一场她心里早已准备好的送别。
他只是轻轻地坐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替她把指尖还残留着些微墨痕的那只手放进掌心。
她靠着他,低声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
“不会!”他握着她的手指。
“你只是终于为自己关了一扇门!”
“你以为你走出来了,其实你心里一直留着那扇门的缝!”
“你留着,是怕他哪天会回头,你还能听见!”
“现在他真的走了!”
“你终于也可以把那扇门彻底关上!”
她闭上眼,轻轻点头。
那夜他们没有再说话。
房间很静,只有风吹过窗帘的声音。
她听着那些风声,忽然觉得,就像当年她一个人蜷在画室角落时听过的风一样。
那时候她还叫叶诗韵。
那时候她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后来她死过一回,再醒来时叫宋意。
再后来,她成了宋意,活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可以为自己做选择的人。
几天后,她收到那封遗信。
她没有拆开。
信是王盼盼亲自从京北带来的,落地那天,两人在她画室楼下见了面。
王盼盼站在春日阳光下,将那只信封递给她,眼神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带来了,但看不看,你自己决定!”
宋意接过信,看了一眼,那是极普通的纸封,字迹也没有特别用力,封口处整整齐齐,像是一个真正准备好要道别的人写下的最后一封信。
“你想听我读吗?”王盼盼问。
宋意摇头。
“那你要处理掉吗?”
她沉默了片刻,走到角落的壁炉旁,把那封信放进火焰中,轻轻按住。
纸在火中燃起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没有眨,也没有转开。
她看着它一点点卷曲、变色,最后化为灰烬。
“我不需要听了!”她轻声说。
“他最后能写信给我,我知道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但我不能再为他的全部留下自己的任何一部分了!”
王盼盼点点头。
“你做得很好!”
“你已经给过他太多次告别的机会!”
“这一次,你终于给了自己!”
那天晚上,她重新打开了画架。
她很久没有为自己画一幅完整的自画像。
她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和当年那个女孩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的下颌更清晰了,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整个人少了青春时的柔软,却多了几分不会被轻易击垮的坚韧。
她画下自己的眼。
没有笑意,但很明亮。
像是经历过雨,却终于见过光。
她画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空,于是她在画的肩膀位置,落了一只微不可见的白色花朵。
是白菊。
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花,也是她后来很久不再碰的花。
现在她愿意画它,不是纪念谁,也不是为了埋葬谁。
她只是想告诉自己,那些过去不是不能看,是终于可以安然看。
她将画命名为《见自己》。
不为别人的眼,也不为别人的期待。
只是为她,在春天的某一个晚上,终于能对着镜子说出“我终于成为了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