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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透出柔光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透出柔光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她说。

    “但现在,我不着急!”

    “因为我知道,它已经来了!”

    “它真的来了!”

    “属于我的,平静的,完整的,生活!”

    六月的巴黎,天亮得早,五点不到,天色便已透出柔光。

    宋意站在厨房,手里是刚冲泡好的红茶,茶色透亮,热气在窗前缓缓升起,落在她眉眼间的光影恍惚温柔得像一场未醒的梦。

    她没有扎头发,只是松松挽着,白衬衫外披着浅灰色针织开衫,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画室里静物的一部分,不动声色,也不急着存在。

    她今天没有课。

    展期已过,学生们开始陆续筹备毕业答辩,而她的访问计划也步入尾声。

    再过几日,她就会带着剩下几幅未裱的画作和那本写满了新笔记的素描本返回旧金山。

    这一次她走得很轻。

    她没有留一场“结束展”,也没有接受采访,不打算开告别讲座。

    她告诉校方:这三个月我只是“来”,不是“驻”。

    她希望他们记得的是课堂里那个用一整节课教他们怎么用“留白”来表达情绪的老师,是午后在教室窗台帮人补图时随口讲起的一句:“你可以画得不美,但不能画得没有你自己!”

    她的名字不需要被铭记。

    她来,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一次小小归途。

    不是远行,是归来。

    她坐下,打开笔记本,写下:

    【我越来越清楚自己想活成什么样的人了—一个不被谁期待,也不为了被期待而改道的人。

    不是逆风前行者,而是看清方向之后,愿意慢慢走路的人!】

    写完她合上本子,走进画室,推开窗。

    阳光正好,空气里是刚洒过水的清新,还有几只麻雀在窗台跳跃,像是在试探这座城市给出的最后几日温存。

    她坐在画前,将前夜未画完的那幅人物稿铺开。

    这是她最近唯一一幅主动动手画的人像,画的是一个穿着普通白裙的女人,站在山坡上,风将她的裙摆吹得扬起,她面无表情地朝前看,没有喜怒,也没有眼泪,只是站着,像一棵在风中久经锤炼的树,任谁也无法动摇她的根。

    她给这幅画取名:《原形》。

    不是“”。

    是“本质”。

    是那个她在经历过那么多错位、替代、奔逃、成长之后,终于剥开一层层外壳后看见的自己—不是某个被定义的身份,也不是某个谁需要她成为的样子,而是宋意。

    她在画布右下角第一次用中文写下两个字:

    宋意。

    不是英译,不是缩写,是她的母语,是她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但很久才学会承认的名字。

    她写得很慢,很轻,却坚定。

    她落完笔时,站起身,走到画室一角的留影墙前。

    那里贴着许多观众留下的便签、孩子们寄来的涂鸦、合作机构寄来的展览邀请函,五颜六色的纸片在阳光下像一面明信片织成的帷幕。

    她把这幅画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中央位置。

    在旁边的便签上写下:

    【给每一个不再证明自己,而开始安静活下去的你!】

    几日后,她启程回旧金山。

    这一次,她没有让王思远来接。

    她提前一周告诉他:“我想一个人先回来两天,把画室再布置一遍!”

    她需要时间让自己重新“落地”。

    她知道自己是自由的,但自由本身也需要空间来安放。

    她喜欢自己一个人收拾画具、将书籍分类、清理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纸屑和颜料痕迹—那是她与生活重新建立关系的方式。

    她抵达的那天正是傍晚,阳光还未完全落下,整座城市被落日拉出长长的光影。

    她一进门,便闻到了屋里熟悉的气味:木头、干净的画布、书本,还有那只她养的猫灰灰躲在沙发边,抬头看她时像是终于等回了自己的家人。

    她换下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画室的窗户。

    阳光照进来,她看着屋里一切都还在原位,角落里她种的那几株植物也被王思远照料得很好,枝叶茂盛。

    她走过去,摸了摸那张她最常用的木椅椅背,像是安静地对它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她一夜未睡,第二天便开始打扫,把画室从头到尾擦了一遍,把那几幅从巴黎带回来的作品一一裱好,用手指轻轻抚过每一块画框,像在确认她带回来的不只是画,还有那段完成了的自我对话。

    王思远回来的那天傍晚,她刚刚在厨房里炖上蔬菜汤,整个人还穿着围裙,头发散落下来,手指沾着面粉。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从烤箱里拿出一盘烤得金黄的南瓜,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我这是走错门了吗?”他走过去,将她的发别到耳后:“你这是想成为家庭主厨?”

    “我就是想试试看,什么样的生活能让我彻底不想离开!”

    “找到答案了吗?”

    她低头笑了一下:“还没,但我觉得,这条路是对的!”

    晚饭后,他们坐在阳台上喝茶。

    风吹得她裙摆微动,王思远握着她的手,望着她那双安静却有光的眼睛。

    “你最近,好像不再说‘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是了!”

    “你是宋意!”

    “是那个,终于活成了自己的人!”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他肩头,望着远处的灯火渐渐亮起,星光一颗一颗浮上天。

    那晚她写下最后一页巴黎的笔记:

    【我终于懂了,走得再远,也不过是为了能在某一天停下来时,对自己说一句:

    ‘你现在在的地方,是你愿意留下来的地方。’】

    她放下笔,关灯入睡。

    夜里她梦见一片开满花的山谷,她坐在山谷中央,脚边是一只睡着的猫,阳光从树叶间穿过,洒在她身上,没有风,也没有人打扰。

    她睡得很沉,眉眼舒展,嘴角带着笑。

    那是她久违的,真正意义上的“安眠”。

    她终于不再怕梦了。

    因为她知道,梦醒时,她会发现自己在她选择留下来的地方。

    她不再需要逃。

    她不再需要赶。

    她只需要,好好活。

    为自己,彻底而完整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