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开始好好活
“我那时候什么都抓太紧!”
她望着他,眼神缓慢:“我以为,只要我一直不松手,日子就不会崩掉!”
“但它还是崩了!”
“崩得我一点都不剩!”
王思远停下动作,侧头看她:“可你也因此,才开始好好活!”
宋意笑了笑,放下苹果片:“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
“我希望有一天,别人看见我画里的那些人物,不再说‘她一定经历过很深的痛’!”
“我希望他们说‘她一定认真地活过’!”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不是那种为了泪光而泛起的亮,而是一种真正内里的清醒。
她知道她不再只活在创伤里了。
她走出来了。
不是走在阳光下,而是愿意面对阴影,和它共处。
京北,梅雨季未退,天色常常一整天都是灰白色的。
萧晨阳那天的情绪出奇地平稳。
他坐在病房阳台的躺椅上,一本素描本放在膝上,铅笔在指间转了又停。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思绪却似乎没有停留在任何一处。
温雪梨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削好的苹果,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他接过,咬了一口,忽然说:“我以前不吃你削的!”
温雪梨微微一怔,低声答:“你嫌我削得太厚!”
“你整个人都太厚!”他语气淡淡:“无论是妆,还是谎话!”
她没回话,只是把手里的刀子收进纸巾里,擦拭干净。
萧晨阳又咬了一口,眼神望向灰蒙蒙的天:“她削苹果很薄。
薄得像纸,但不破!”
“她总说,我吃得挑!”
“可她还是一遍一遍地学!”
“学着顺着我口味去做饭,学着听我说话不插嘴!”
“你知道吗?我现在回头想,觉得自己那时候真像个混蛋!”
温雪梨低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确实是!”
萧晨阳却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你敢说我混蛋,说明你已经不是那个等我说‘多谢’就能活的人了!”
“这很好!”
他合上素描本,将铅笔收好,忽然问:“你还以为我疯着?”
“你以为我每天叫她名字,是疯着?”
温雪梨抬头看他,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眼里藏着的清醒。
“我没疯!”他说:“我只是想看看,哪一天你会撑不住!”
“你不是说你愿意一直当她的影子?”
“你不是说她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我还能喊她的名字?”
“可你看,你也撑不住了!”
“你也想活成你自己了!”
温雪梨眼圈泛红,倔强地咬住下唇:“我想活成我自己,不代表我会走!”
“你不走,那就得承认!”
“你是温雪梨!”
“你不是她!”
“你不是我的梦!”
“你是我最清醒的时候,看见的—那双一直站在门外却从不敢敲门的眼睛!”
“你像她,但你不是她!”
“你模仿得那么辛苦,整容,练习声音,学她的眼神和语气!”
“可你从没骗过我!”
“我心里知道你是谁!”
“我只是在那段没有她的日子里,允许自己借你的壳活着!”
“你愿意当这个壳,那是你的选择!”
“但我没有爱你!”
“我从来没有!”
他说完这些话,起身走回屋里,留下温雪梨一个人站在湿漉漉的阳台上,整个人像是风雨里撑了太久的伞骨,终于有一刻断了。
可她没有哭。
她只是蹲下身,将掉在地上的苹果块一块块捡起来,放回盘子,擦干净。
她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也知道,自己在这场漫长的守望中,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早已不是那个爱得懵懂的人了。
她也不是那个随时可以退场的替身了。
她是温雪梨。
她整容,是她的选择。
她留下,是她的执念。
现在她不再求回应,不再求被认同。
她只是想,看着他,有一天真正地好起来。
不是为她。
是为他自己。
哪怕那天她已经站不住了。
她也愿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替他把梦送完。
她不怕他忘了她是谁。
她怕的是,有一天他不再有人喊“她”了。
那样的话,连梦都没了。
而他,会彻底沉进那片再也回不去的荒。
病房的灯一盏盏熄灭。
温雪梨坐在床边,看着萧晨阳沉沉睡去。
他睡得不安稳,眉头一直拧着,嘴角轻轻抽动着,像是在梦里挣扎。
她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极了:
“你怕梦见她,怕她不说话,也怕她说了你不愿意听的话!”
“你怕她告诉你,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可晨阳,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你要自己活!”
“你不为我活,也要为你自己活!”
“你说你没疯!”
“那你就别再在梦里找她了!”
“你看着我!”
“我不是她!”
“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女人!”
“我只是你活下来的见证!”
“我在你最糟糕的时候没走,那不是爱,是我命里的一根执拗!”
“你要撑过去!”
“撑过去之后,不用爱我!”
“你只要还认得你自己!”
她说完,终于俯下身,额头贴着他的手背,沉默得像在为谁祈祷。
窗外雨停了,月光落在窗台上,薄而浅,照进病房一角,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静。
这场夜很深。
但她不怕了。
她已经不需要光。
她就是那盏灯。
哪怕没人回头,她也会亮着。
只为他,哪怕一生,都不认得她是谁。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医院的长廊空荡寂静,只有值夜护士轻手轻脚推着药车从走廊尽头穿过,轮子碾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病房内灯未全灭,萧晨阳仍在沉睡,脸色安静,却没有真正的放松感,他的手掌始终微微握着,眉心时而动一下,像是梦里依旧不肯放过自己。
温雪梨坐在床边的折椅上,一夜未睡,靠着墙角,双腿蜷着,脸色发白。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次这样彻夜未眠了。
可她习惯了,这些年,她的日子本就没有“正常”两个字。
她睁着眼看着他,眼睛里一片灰蒙,没有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