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梦里那一瞥
萧晨阳还未醒,脸色苍白,眉间却不再那么紧蹙,像是梦境终于放过了他一晚。
温雪梨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那棵银杏树,枝叶青黄相间,已经进入秋意初染的阶段。
风一吹,叶子簌簌落下,在医院花园的石子路上旋转着打圈。
她站得很久,像是想透过这片光与静,抓住些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沙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会回来!”
她回头,看到萧晨阳睁着眼望着她,眼神里没有昨日的混乱,也没有愤怒。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醒。
温雪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也知道,你从没真的等过她回来!”
“你只是……一直不肯放下!”
萧晨阳微微偏头,眼神停在她脸上好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那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你明知道我不会爱你,明知道你只是在我疯的时候才被当成‘她’,可你还是留下了!”
“你是不是骨子里就是欠人践踏?”
温雪梨神色不变,声音极低:“可能吧!”
“我曾经就是为了你,把自己活成一块随时能被替代的影子!”
“我活着是为了你睁开眼能看见一个‘熟悉的她’!”
“我整容、学她的声音、学她的举止,甚至连梦里都在练她哭的样子!”
“我活得确实可怜!”
“可晨阳,你有没有想过,你更可怜!”
“你连认一个活生生的我都不愿意,却每天守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回忆!”
萧晨阳没说话,他闭上眼,似乎不愿再争辩,可他的手,却慢慢握紧了被角。
温雪梨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你不用说服我你不爱我,我早知道!”
“你也不必装疯来让自己继续苟活在梦里!”
“你就是怕清醒!”
“因为一旦你真的醒了,就要面对你自己!”
“她走了,是你送的!”
“我留下了,是你扔不掉的!”
“你不认我没关系,我认了你!”
“我认你是我一生的执念!”
“哪怕你永远不会回头!”
“我也不会先松手!”
萧晨阳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眼神中有某种情绪挣扎着浮上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低声道:“我现在活着,是不是只剩你一个人会看着了?”
温雪梨望着他:“是!”
“但也够了!”
而另一边的旧金山,阳光洒进宋意的画室,她站在画前,神色安静,指尖在画布上轻轻勾勒着下一笔的走向。
她画的是一个背影,一个女人在深夜的厨房里泡茶,背后是落地窗外的星光和城市光晕。
整幅画没有太多颜色,只有沉稳的墨蓝与柔和的浅黄,线条极细,构图极静。
这幅画她已经画了三天。
她一直找不到那个“动作”该落在哪里。
直到今晨醒来,看见阳台上的灰灰蜷在角落晒太阳,她忽然明白了。
她把那只猫也画进画里,就在画中人物的脚边,安静地窝着,头微微抬起,耳朵向后倾,像是听见了什么,又像是安于一切。
她在画角落写下标题:《有人还在》。
画完后,她坐在窗边的藤椅里,泡了一杯桂花乌龙,翻开手边的日记本,在空白页上写道:
【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曾受伤就对你温柔。
可你可以温柔地活着,去接住那些连你自己都以为会漏掉的光!】
她写完,合上本子,起身打开了画室的窗户,风吹进来,带着一点海的气息和街头花市刚浇完水的香气。
她望着窗外,目光穿过那一整片午后亮晶晶的日光,忽然想到萧晨阳。
不是动摇,不是怜悯。
只是纯粹地想到:那个她曾深爱至死,也最终亲手放下的人,现在是否也终于在努力地活着。
她不会回头。
也不再等任何答案。
她早已不需要再去对过去交代什么。
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
不是为了谁。
是为了他自己。
傍晚时分,王思远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坐在落地窗前的长椅上,猫趴在她腿上,窗台上晾着刚洗过的毛巾和一束干花。
他走过去,放下外套,坐在她身边:“今天画了什么?”
宋意抬头看他,笑了笑:“画了一个泡茶的人!”
“你自己?”
“不是!”她摇头:“是那些深夜还肯为自己倒一杯热水的人!”
王思远握住她的手:“你知道吗,你现在眼里有光了!”
“以前你眼里只有影子!”
宋意望着他,指尖缓缓收紧:“我以前不是不想有光!”
“是我怕光会让影子更明显!”
“但现在我知道,哪怕它刺眼,也总比一片黑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她拉进怀里。
他们靠着彼此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屋内渐暗。
那盏常年挂在画室角落的黄灯被打开,暖光洒下来,把她的侧脸照得柔软温和。
她靠在他怀里,轻声说: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还会梦见以前的事!”
“但我醒来不再哭了!”
“我只是记得,然后转身!”
“这已经是我能给过去的,最温柔的回应了!”
王思远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你现在的每一分宁静,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
“你不需要任何人再给你答案!”
“你已经拥有你自己!”
宋意闭上眼,眼角轻轻一颤。
“是啊!”
“我终于,完整地,拥有我自己了!”
入夜的京北没有什么风,病房里却开着一扇窗。
夜色被压低的天际铺开,透进屋内的空气里夹着一点说不清的潮湿气息,仿佛连光都带着倦意。
萧晨阳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却没有真正聚焦。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说话了,连医生都在悄悄记录里标注了“持续性低反应”。
而温雪梨,就坐在他的床边,不远不近,守着他这副清醒和沉寂交织着的状态。
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他忽然一句“滚”,又习惯了他夜里抓着她手腕说“你别走”;习惯了他把她看成别人,也习惯了他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像一口干涸的井。
她没打扰他,只是轻轻地给他换了挂瓶的管线,擦去他指背干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