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死不了的人
“你不是最怕孤独吗?”
“那你记住了,我会一直让你看见我!”
“看得你烦,看得你累,看得你后悔!”
“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
病房陷入沉默。
萧晨阳望着她,眼神像钝刀切进骨头,不流血,但让人动弹不得。
他忽然将素描本“啪”地合上,丢到地上:“你走吧!”
温雪梨没有动。
“我说了你走!”他吼出声。
“你听不懂?”
“你不是说你陪我到底吗?”
“你现在就走,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能熬!”
她站着,微微低头,嗓音轻得近乎冷清:“你吼吧!”
“你不吼,我怕你死了!”
“你吼了,我就知道你还在!”
她转身走回椅子,坐下,拿起报纸继续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那只摔在地上的素描本,静静地躺在那里,纸角卷起,画页未干。
空气安静下来。
夜又快到了。
萧晨阳坐在床边,忽然捂住眼,低声咒骂了一句,咬着牙,声音颤抖。
“你要真是个鬼,就别放过我!”
“你要是人……那你就别等我爱你!”
“我这辈子,给不出第二份心了!”
“我只剩恨!”
“你要就拿走!”
“你不要,就别再守着我!”
温雪梨没应声。
她坐着,一动不动。
外面风更大了,雨开始落下,拍在玻璃上,一下一下,像在替谁哭。
而她的指甲,早已嵌进掌心。
可她一滴泪也没有落下。
她知道他不会爱她。
她也不等爱了。
她等的,是他活。
哪怕,活着,就是每天在恨意里醒来。
她也认了。
夜过半轮,雨势未歇,病房的窗户被风吹得微微震颤,窗棂轻响,像是谁一遍遍在夜里低语。
灯没有开,整个房间只剩下夜灯散下的一点光,把床头照得惨白。
萧晨阳坐在床沿,指节压在床单上,半晌未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她了。
连她的轮廓也开始模糊,笑容也淡,连恨都不像以前那样尖锐。
他开始忘了她离开的那一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甚至开始不确定,她有没有哭。
他很清楚—这不是遗忘。
这是疲惫。
是连执念都快耗尽的疲惫。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淡下去的伤痕,那是几天前砸破玻璃时划的。
他没缝针,强撑着让它自己愈合,伤口现在合了,却留下了一道凸起的红线,像是他活着的印记,连带着那种“还没死透”的愤恨也一起被封在里头。
温雪梨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歪着睡着,脸朝着墙,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握着毛毯一角。
她睡得不安稳,眉心微皱,似乎梦里也不肯安下心。
萧晨阳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忽然一声冷笑。
他声音不高,却足以将房间的寂静打破。
“你到底要演多久?”
温雪梨没动,像没听见。
“你是不是以为你睡着我就不会骂你?”
“还是你根本不怕我再疯一次?”
“你真把自己活成了受害者,是吧?”
“你可别忘了,你当年跪在萧母跟前说的那句—‘她太天真了,不适合跟晨阳在一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一句一句逼近,嗓音沉沉,像刀刃钝着刮在骨头上,锋芒不在,却疼得隐隐。
温雪梨睁开眼,没抬头,只淡淡道:“你骂吧!”
“你不是说过,要让我活着认下你所有的恨吗?”
“那你骂,我听着!”
“我怕你不说!”
“你一不说,我就怕你又往里咽!”
“你有胆骂我,就证明你还活着!”
萧晨阳被她这句话呛得一滞,喉头滚了两滚,终究没再说出口。
他靠在床头,眼神死死盯着她,忽然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当年是不是很得意?”
“你把她推走,看我疯,看我躺在医院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你是不是觉得痛快?”
“你是不是觉得,终于轮到你站在我身边了?”
“她不在了,你就成了正主!”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死?”
温雪梨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说完了吗?”
“你要是真想杀我,现在就来!”
“你想用你所有的疯,把我一口一口咬碎,我认!”
“但你别侮辱我!”
“我害过她,是事实!”
“可我没有等她死!”
“你别用这种话,来证明你还在恨我!”
“你恨我,不是因为我害了她!”
“是因为她走了,你留在原地,看见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有多失败!”
“你恨的,是你自己!”
她一字一句,咬得极轻,却极狠。
“你以为你怨我,就能把你对她的亏欠卸下来!”
“可你做不到!”
“你这辈子都做不到!”
“你把她从你生命里赶出去那天起,你就已经失去了重新开始的权利!”
“你现在活着,不是因为你还有什么选择!”
“是因为你必须用余生,看着我,用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沉默,把你逼疯一百次!”
“你不想活了?”
“可以!”
“你死!”
“我替你埋尸!”
“你要活,就睁眼看看你做了什么!”
“不是让你忏悔!”
“是让你背着它活下去!”
萧晨阳猛地抬手一巴掌甩向她,她没躲,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半边脸一下红了。
可她站着,纹丝不动。
他气喘吁吁,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你该死!”他咬着牙说。
她点头:“我知道!”
“可我不死!”
“我要留着你手下这点恨意,一点点慢慢地,被你用尽!”
“等你哪天恨不动了,我就知道你真的走出来了!”
“那时候,你要杀我,我也认!”
她转身回到沙发,慢慢躺下,闭上眼。
脸上的疼还在,可她没流泪。
她不是原谅他。
她也不是在等一个结果。
她只是愿意做那面镜子,照着他所有的恶意、残忍、悔意、自毁,让他在每一次疯完之后,还能知道自己是谁。
而她,留在那里,是为了让他不敢彻底死掉。
几天后,他开始重新练手。
每天一张画,不多不少。
内容不再是叶诗韵,不再是她的背影,不再是窗台前的白裙身影,而是窗外的树、他自己的影子、温雪梨低头削苹果的模样、护士站里植物的影子。
他没夸她,也没说一句谢。
可他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