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她的那张脸
“你以为你厉害?”
“你以为你撑得过我?”
“我告诉你温雪梨,我就算疯,我也会让你跟我一起疯!”
“你别想赢!”
病房里只有风声回应他。
温雪梨坐在洗手间的台阶上,脸埋在膝盖之间,肩膀一颤一颤,眼泪无声地流着,却没有呜咽。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爱,也不指望他哪一天会清醒。
她留下,只是为了把他困在她活着的执念里,永远都无法彻底摆脱。
他疯,她看着。
他清醒,她承着。
哪怕死,她也要死得比他晚。
她要站在他坟前,笑着告诉他:“我没走,你也没赢!”
“我们两个,谁都别想逃!”
京北十月,夜比昼凉得快,尤其在康养中心这片林木密布的山边,黄昏一过,风就带着湿意裹进来,像是谁在悄声叹息。
院内草地一角堆着落叶,金黄褐红,乱而静,踩上去没有声响,只有干脆的碎裂感。
温雪梨从护理部签完夜间用药单回来,走廊安静得只听得见她自己鞋底与地砖之间细微的摩擦声。
她手里拎着一杯药汤和一袋暖贴,脚步依旧稳,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像生怕惊扰谁梦中未醒的灵魂。
她推开病房门的瞬间,灯还未开,夜灯照着床头那片空白。
萧晨阳坐在床边,整个人陷在阴影里,低着头,像一座沉默的石像,连指尖都僵硬着,没有一点真实人的温度。
“药凉得快,趁热喝!”她把杯子放在床边,转身去开灯。
“别开!”他忽然出声,声音沙哑却清晰。
温雪梨的动作顿住,然后轻轻将手从开关处放下,转过身走回床边,在椅子上坐下。
“你今天没吃多少!”她说。
“我不想吃!”他回答得干脆。
“那你想做什么?”她问。
他没有回答。
“你不画、不吃、不说话!”她看着他:“你想疯也疯不起来了,你连死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你现在留着这条命,是为了折磨我,还是为了每天和自己重复那套梦?”
萧晨阳终于抬头,眼里一片灰:“我现在活着,就像泡在一池烂水里,臭也臭不彻底,死也死不了!”
“那你可以爬出来!”温雪梨语气平稳:“你要是能爬出来,我会看着你。
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认!”
“可你要真想死,就别死在这病床上!”
“你自己找个地儿,把过去也埋了,别再拿叶诗韵那张脸给自己挖坟!”
萧晨阳一愣,缓缓咬住后槽牙,过了很久才说:“你现在说话越来越狠了!”
温雪梨看着他,声音不带情绪:“我再不狠点,就陪你一起烂了!”
“你不是疯子!”她站起身,走近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在怎么折磨人。
你每次说叶诗韵死了,都是在提醒我当年你到底有多恨我!”
“你把我留下,就是为了让我活成那口梦里出不去的棺!”
“你骂我,是在把她从棺材里拉出来,再一次丢回去!”
“你敢不敢有一天,不说她的名字,看着我,认我?”
“你敢不敢不提她,也照样活完你这条命?”
她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字像锥子,钝钝地压在他耳边,不带愤怒,也不带怨意。
“你以为我不认你?”萧晨阳忽然冷笑,抬头看她:“我早就认你了!”
“你是温雪梨,是那个在我发疯时装作柔顺的女人,是那个在我清醒时故意让我更恶心的女人!”
“你整容、模仿、掺进我们之间最脏的一段回忆!”
“你站在我身边,不是陪伴,是示威!”
“你恨我吗?你说你不恨我!”
“可你一口一句‘我不走’,你不就是在看我到底能不能从这场折磨里活下来?”
“你在等我崩溃,你在等我彻底承认你是唯一留下的人!”
“你要我给你名分,要我认你不是替代品?”
“做梦吧!”
“你一辈子都洗不掉她是因你而死这件事!”
“你留在我身边,就等着我哪天连疯都不想再疯的时候,一起下去!”
温雪梨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她低头,从床头柜里取出药汤,再一次递到他嘴边。
“喝吧!”她说:“你要是真恨我,就把药喝了!”
“你活着,是我最后的报应!”
“你要是今天死了,我就解脱了!”
“你不配让我解脱!”
“你要我每天早上醒来,看见你还喘着气,才知道这报应还在!”
“你想害我,你就活着!”
“活到我也疯掉!”
萧晨阳望着她,半晌,忽然一把将药杯扫落,瓷碗在地板上碎成数瓣,药汤溅到她的裙摆上,带着未散的热意烫了她一腿。
她低头看了看,没说话,走到洗手间拿了块毛巾擦了擦。
回来时,她坐在原位,把破碎的瓷碗残片一点点拾起来,放进垃圾桶里。
这一切她做得极其平静,像在处理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事故。
她没说“你发什么疯”,也没说“你又想做什么”。
她只是处理完之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喝也行!”
“明天我再给你熬!”
“你可以砸,但你最好别砸完了就坐着等我给你收拾!”
“你要疯,就疯到底!”
“别再试探我底线!”
“我没底线!”
“我从跟你待下第一夜的时候,就没底线了!”
“你想毁我,你早毁了!”
“现在你说再多,我都听得下!”
“你只管活!”
“你只要不死,我就认!”
她说着,从角落里拿出备用的瓷碗,把剩下的一部分药重新温着。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萧晨阳靠在床头,看着她背影,喉头像被堵了一团火,发不出声音。
她太冷静了。
冷静到他恨她时,也像打在棉花上。
她不是不痛。
是痛到极致了,才沉下去。
她不是没崩溃过。
是崩溃太多次,才再不会哭。
他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把自己撑到了哪里,才变成现在这样—站在他身边,不求他转头看,不求他道歉,不求他承认她的苦,只是默默收拾所有混乱,像是一块固定在深渊底部的石头,永远不动,永远不碎。
他闭上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得苦涩,像是终于承认了什么。
“你不该留下来!”
“你早就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