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他喊的不是她
王思远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钝痛。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哭着追问“我是不是也值得被爱”的宋意了。
她现在,是她自己。
一个死过、恨过、痛过,却也终于活成了孤岛的女人。
而那座岛上,除了她自己,谁都不再重要。
病房的窗再次打开。
风灌进来,带着薄荷般的清冽。
萧晨阳抬起眼,看着温雪梨坐在椅子上,低头给自己削苹果。
她的手指在果皮上转着,一圈接一圈,不急不缓。
他忽然问:“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
温雪梨头也不抬:“你不死,我就不走!”
他冷冷一笑,声音沙哑:“那你可得活久一点!”
她答:“你要真死了,我就陪葬!”
“我们俩要死,就死一块!”
“但你得先活着!”
“你活着,就是对我最狠的惩罚!”
萧晨阳没有再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缓缓地,一指一指蜷起,像是捏住了自己胸口那个从未愈合的窟窿。
他终于明白,她不是靠爱留在他身边的。
是靠恨,是靠不肯输。
她不图他回头。
她只是认定了:
他不死,她就不走。
哪怕这日子没尽头。
她也会把每一口血吞下去。
站在他疯得最深的黑里。
让他看着—
她也疯了。
可她还在。
病房的窗帘被清晨的风吹得轻轻晃动,光一点点照进来,落在床沿、地板、那张破旧的素描本封面上。
气温比前几日又低了一些,风透着寒,像是不怀好意地在提醒这个季节该往深处走了。
萧晨阳醒得早,却没睁眼。
他听得见风的声音,听得见外头病人走廊里轮椅滚动的声音,甚至听得见温雪梨在茶水间烧水时轻轻碰撞瓷壶的声音。
他什么都听得见,就是不想说一句话。
他最近越来越沉默了,不是因为病情,而是因为沉默本身成了他维持理智的方式。
清醒得久了,才知道疯着多轻松。
疯的时候,他骂她打她咒她,哪怕将她推倒在地、逼得她摔碎饭碗,他也没想过收回什么。
可清醒的时候,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胸口发堵。
因为他知道,她不是那个该被留在这里的人。
她本该离开。
她本该,死在过去。
可她还活着。
而且活成了他所有报应的模样。
“水热了!”温雪梨走进来,把一杯刚泡好的中药放在他床边,语气不冷不热:“今天的药加了黄连,你要是不喝,胃出血了医生也不会给你止!”
他没动,也没看她。
她站了一会,坐下,把药推近:“你不喝也行。
等你躺进急救室那天,你再后悔也没人帮你!”
“你不是想活着折磨我吗?你不喝,折磨不了几天!”
萧晨阳缓缓睁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长久压抑后的麻木:“你要是真怕我死,你该在我当初疯到跳楼那会儿,就直接给我一刀!”
温雪梨轻声说:“我那时候想过!”
“可你没死!”
“那你活下来的每一天,就是你认命的开始!”
萧晨阳眼皮微垂,忽然开口:“我梦见她了!”
温雪梨指尖一颤,但没抬头。
“梦里她没穿白裙!”他说:“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风衣,站在台阶下!”
“她不看我!”
“我喊她,她就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你是不是该放过我了’!”
“然后她转身走了!”
“那背影,比我见过的所有画都清晰!”
“她真的不回来了!”
温雪梨握着茶杯,沉默了很久。
“她走了,你才开始真正活着!”
“你活得不像疯子了!”
“像个……被囚的罪人!”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你醒得太晚,可你还是醒了!”
“你再也画不出她了!”
“可你可以画你现在的样子!”
“你看清楚你这幅模样,才知道你活成什么了!”
萧晨阳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杯中药拿起来,一口喝下。
苦得他皱了眉,却没吐出一个字。
“你今天吃什么?”她问。
他淡声:“你煮的,我就吃!”
“你是想试试我会不会下毒?”她冷笑。
“你舍不得!”他说。
温雪梨没再理他,只起身去厨房。
午后,阳光正好,他坐在轮椅里,晒着太阳,素描本放在膝上。
他手里握着笔,却迟迟没落下。
温雪梨在不远处洗着他的衣服,动作慢条斯理。
他忽然问:“你觉得我是不是活该?”
“活该!”她回答得干脆:“你做的事,不配有现在的命!”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懒!”她说:“我更想你活着,一天一天后悔!”
他低笑一声,低头看着那张白纸,眼里浮出一丝极淡的光。
“我当初真的没想过她会死!”
“她那么安静,我以为她能熬过去!”
“可她连哭都不哭了!”
“她走那天,我还在公司开会!”
“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又闹情绪!”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断了脉搏!”
“她脸上很平静!”
“可我知道,她是连死都不肯惊动我!”
“她不是死在那个夜里!”
“她是死在我最后一次没回头的时候!”
温雪梨站在他身后,背对着他,指尖在水里微微颤抖。
她轻声说:“你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不听了!”
“可你还在折磨我!”
萧晨阳抬头,望着她背影:“你比她狠!”
“她是被我杀了!”
“你是活着被我一点点撕开,也不走!”
“你到底图什么?”
她转身,站在阳光下,眼神清亮而沉。
“我图你认我!”
“不是爱!”
“是认我活过!”
“认我是你的报应!”
“你每一口气,都是我替你压下去的疯!”
“你活,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我不图你回头!”
“我图你记得!”
“我陪你走完你这条破命!”
“你要死,就带着我!”
“你要活,就看着我!”
她说完,蹲下替他盖好腿上的毛毯。
他的眼神晃了一下,却没再反驳。
傍晚,病房内灯光柔和,温雪梨躺在沙发上浅睡,嘴角发白,睫毛轻颤,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
萧晨阳靠在床头,看着她那副熟悉又陌生的脸,指尖缓缓收紧。
他忽然低声说:“我真的没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