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阳光照旧人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要被关在那个像囚笼一样的地方!”
王思远将她轻轻抱进怀里,低声说:
“你现在已经不是她了!”
“可你救了她!”
“你用整个后半生去告诉她,她不该那样被对待!”
“你画下她、说出她、纪念她、放过她!”
“你不是抛下她!”
“你是带着她一起活了下来!”
凌晨两点,画室终于归于安静。
宋意坐在灯下,看着桌上一张刚完成的画稿。
那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酝酿的《归线》番外部分,名为《她站在雨中》。
画面是一个女孩站在街头,撑着一把伞,背影瘦削,街灯打在她背后,将她影子拉得极长。
雨落在伞沿,像碎珠般洒下,她的脚下是一条笔直的街道,没有人,没有车,只有风和雨。
这不是宋意第一次画雨。
可这是她第一次在雨里,让女孩站得那么稳。
没有颤抖,没有崩溃。
她只是站着,撑着伞,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她终于不用再等谁来接她了。
她可以自己走。
画完后,她在画角落轻轻写下几个字:
“她终于不用再为任何人等雨停!”
同一时间,康养中心。
萧晨阳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黑夜,眼神如灰,毫无光亮。
温雪梨坐在沙发上,一整天都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对话,甚至连争吵都少了。
一切像是进入了某种机械重复的状态。
他疯的时候认不出她,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清醒的时候却把她当成是罪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掐死。
而她,只是坐着,看着他一点点枯掉。
萧晨阳忽然低声道:“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温雪梨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她早就不在了!”
“不是你让她走的!”
“是你杀的她!”
萧晨阳忽然笑了。
“我知道!”
“可我不想承认!”
“我想骗自己!”
“哪怕只有一晚,我想骗自己她还在!”
“哪怕是你!”
“你这张脸,像她—也不像!”
“可我宁愿睁着眼骗自己,也不愿闭着眼看你!”
温雪梨握紧了拳。
“你活在幻觉里,是你自己的事!”
“可别把她拉进去!”
“她已经活得很好了!”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萧晨阳沉默许久,最后只是冷笑一声。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温雪梨闭上眼。
“因为我还没看见你彻底疯完!”
“你欠她的痛,还不够!”
“我会在你疯的那天,看着你崩溃,看着你喊她、哭她、跪着求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影子!”
“我会站在那里,像她一样—”
“但我永远不会伸手!”
萧晨阳眼底那点最后的余光也在她这句话里彻底熄灭。
这一夜,无人再言语。
有人沉默是因为已经平静。
有人沉默,是因为终于开始溃烂。
第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京北的天带着一层稀淡的灰,像是被泼洒过水的宣纸,朦胧而冷静。
宋意醒得早,披着灰白色长衫坐在床边,脚边是王思远昨晚替她放好的毛毯。
她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坐了许久,静静看着窗外那几片还未彻底飘落的银杏叶。
她昨晚做了一个不深也不轻的梦,梦里没有人,也没有画,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条一直延伸向远方的路。
她一个人走着,没哭也没笑,身后没有声音,前方也没有灯。
可她就那样走下去,像是一种执念,或者某种沉默的誓言。
她知道这梦不是偶然。
每一次在情绪平稳的日子里,她的梦总会变得安静,却也最贴近内心深处未被言说的部分。
那是时间洗过的悲伤,不再汹涌,却永远不曾消失。
王思远推门而入时,她正换衣,他站在门口,手里是她惯喝的那杯红枣姜茶,热气缭绕,飘出淡淡的甜香。
“你今天醒得早!”他走过去,将杯子放在她床头。
宋意轻轻嗯了一声,侧头看他一眼:“你也是!”
“我梦见你一个人走了!”他坐在她身边,声音低低的。
“很远很远!”
“我想叫你,可你听不见!”
她没说话,只伸手轻轻按住他掌心。
“我不会走!”
“我已经走够了!”
王思远将她手握紧,沉声道:“我知道!”
“可我也怕!”
“怕有些过去还没彻底放过你!”
“怕你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又被它拉回去!”
宋意靠在他肩上,语气微微发哑:“如果那天我真被拉回去,你就叫我!”
“哪怕我听不见,你也叫我!”
“我会知道你在!”
“我就能回来!”
上午的时间,她没有画画,而是在工作室书房里整理最近新收集的学生作品档案。
青城计划的下一阶段启动在即,她准备亲自挑出几位情绪表达最真实的学生进入下个阶段。
她翻到一个名叫“林寻”的男孩作品时,停了许久。
那是一个刚脱离校园欺凌环境的孩子,性格极度内向,几乎不与人交流,但画下的东西却有着惊人的冲击力。
厚重的黑线、反复叠涂的灰色斑块,像是无声的压迫,又像是一种努力挣扎出来的呼喊。
她拿着那幅画坐了很久,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王思远是在画展后台,那时候她的画还未挂出,整个人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地看着别人评价别人的作品,像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影子。
他走过来,没问她是不是作者,只看着她的眼睛,说了句:“你是从沉默里站出来的人!”
那时候,她没听懂这句话。
现在却懂得太彻底。
傍晚时分,她驱车前往青城边郊的一处特殊少年矫正基地,那是她主动申请探访的一个项目分支,十几个少年都曾有过轻微的违法记录,社会孤立感极强。
她到达时天色已经微暗,风裹着干枯落叶在院子里打着旋,门口的墙皮剥落严重,像一层久未被修复的伤口。
宋意换了便鞋,随项目负责人进了会客室。
少年们已围坐在一圈,他们衣着普通,神情警惕而沉默,彼此不交流,也不看她。
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缓缓从包里取出几幅画稿,一张张铺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