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她终成自己
宋意没立刻回,只望着窗外淡淡天光愣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机搁在一边,继续喝茶。
她已经不再需要回应萧家了。
她不需要他们的认可,也不再因为他们的动作而起波澜。
可她知道,有些事并不会因为她的“走远”而停止靠近。
午后,她去往新建立的艺术支持中心选址。
那是一栋老式剧场改建的艺术空间,占地不大,但层高开阔,光线通透,整栋建筑的外立面还保留着当年的浮雕与弧形楼梯,像是一场被时间轻轻呵护的老梦。
她走进一楼大厅,随手摸了一下楼梯边的青砖,掌心一片粗粝,像是握住了某种破碎后的坚韧。
项目负责人跟在她身边,介绍每一个功能区的安排,宋意一边听,一边不时点头,目光从每一扇窗、每一处折光、每一层转角处扫过,像是在脑中一寸一寸勾勒出未来的模样。
“这个空间不只用来展览!”她忽然停下脚步,开口。
“我要它能收纳情绪,承接那些没有地方去的人!”
“艺术不是舞台!”
“它是逃生口!”
她站在那片被日光填满的空场地中央,光照在她身上,像是将她与过去彻底拉开。
她回头看向那扇大门,像是望向一个久未再提的结界。
“我希望这里是那些人第一次知道,他们的情绪也可以被尊重的地方!”
夜晚归家,王思远正在处理资料,听到她进门声,头也没抬便道:“饭在锅里,我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那种南瓜粥!”
宋意放下包,换了鞋,走过去轻轻从背后抱住他。
他一怔,然后低声道:“怎么了?”
“谢谢你!”她低声说。
“谢谢你一直都在!”
王思远回头,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我说过的,我不只是站在你身边!”
“我是等你回来的那个人!”
“我不催你走快,也不拽你停下!”
“你走多久,我就陪多久!”
宋意没再说话,只是将脸靠在他肩膀上,静静地闭上眼,像是终于在风平浪静的此刻,找到一方属于她自己的岸。
这一晚,她没有再梦见过去。
只有一束光,在梦中慢慢落下来,照着她的背影,温和又坚定。
她在梦里画了一扇门,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那边,背对着她,正向阳走去。
她没有追,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扬起嘴角。
她知道,那是她曾经试图放弃过的自己。
现在她亲眼看见她也走出了梦。
而她,终于不用再靠梦去和过去对话了。
深夜将至,画室的灯还未熄。
宋意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膝上是一张刚完成的画,淡淡的灰调勾勒出一个身影站在废墟边缘,背后是零碎的光与支离破碎的窗框。
那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难落笔的一幅作品—不是因为构图,而是因为它太贴近她过去那段岁月的形状。
那幅画叫《她站在终点之前》。
不是结束,也不是重启,而是某一种情绪在长时间的等待和淬火之后,终于肯承认:一切都已经走到了边界,再走,便不必再回头。
宋意静静盯着画看了许久,直到眼睛有些干涩。
她放下炭笔,站起身,推开窗让夜风进来。
外头的风很轻,却冷得像某种从旧日回廊里吹出来的声响,带着一点沉默的力量,把屋内的灯光吹得斑驳。
她披着薄衫,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那些交错的光线像某种未曾说尽的故事,在夜色下沉默流转。
她低声自语:“我已经不在那场废墟里了!”
“可我还是记得它燃烧时的味道!”
不远的另一座城市边缘,康养中心的夜却不似这般宁静。
萧晨阳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身病号服,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
他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几张旧报纸,已经泛黄,边缘卷曲。
照片里那个站在画展前的女子一袭深灰长裙,目光沉静,嘴角甚至没有多余的笑,却引得众人围绕。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发不出声。
温雪梨站在一旁,手里端着晚饭,却并未走近。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默。
他清醒的时候不会看她,说的话永远绕不开“她”—那个他不愿提名,却夜夜梦回的人。
哪怕他睁着眼,哪怕他说自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可他那副沉默的样子却活像一个死守着荒芜之地的哨兵,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吃点吧!”她语气温淡,却没什么情绪。
萧晨阳却忽然转头,盯着她,眼神幽冷。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温雪梨轻轻笑了。
“不是你让我别走的吗?”
“你说你想她,你说你不想一个人!”
“你还说……我像她!”
“我就留下来了!”
“可你每天都在看别人!”
“你连对我说话,都带着她的声音!”
她放下饭,转身欲走。
萧晨阳却忽然叫住她。
“等一下!”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濒临破碎的脆意。
温雪梨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她……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我疯了这么久!”
“可她,连一个梦都不给我了!”
“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温雪梨垂着手,指尖发白。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那个明明还活着,却早已没有生气的男人。
“她死了!”她轻声道。
“是你亲手把她送去的!”
“你让她一个人走到尽头!”
“你跪着求她,她都不会回头了!”
“你再喊她,她都不会应了!”
“她不在了!”
“可你活着!”
“你要背着这副躯壳,把她最后一次回头的背影活到你自己也记不清为止!”
萧晨阳听着她的话,忽然笑了,笑声嘶哑低沉,像是从嗓子眼里一点点刮出来的。
“你说得对!”
“她不会回来了!”
“她现在被人护着、宠着、捧着,在光里,在人群里!”
“她终于成了那个不是为了谁而活的人!”
他笑着,眼底却泛出淡淡湿意。
“可我还在这儿!”
“我还在这儿……”
温雪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关上门,留他一个人坐在无光的房间里,抱着那张已经皱巴巴的照片,一点点陷入自己的幻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