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旧梦画句点
另一边,宋意坐在王家天台的木椅上,披着外套,膝上放着画册。
王思远给她送了一杯热牛奶,手指在她肩头轻轻按了一下。
“你今天又没怎么吃东西!”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点头:“在想事!”
王思远没追问,只坐到她身边。
“你在想他?”
宋意静默了一瞬,轻声说:“没有!”
“我只是……在想那个已经死去的我!”
“我走出来了!”
“可我总觉得,我好像还有一个东西没说清楚!”
王思远侧头看她:“你还想再见他?”
宋意没有立刻回答。
她将手里的牛奶放下,指尖抚过画册的一角。
“不是想!”
“是该!”
“有些话,不是为了他说,而是为了我能不再想!”
“我想见他!”
“最后一次!”
王思远沉默片刻,然后点头。
“我陪你!”
宋意侧过头,望着他,那眼神里满是安定与信任。
“我知道你会!”
三天后,王家安排了一次私人探访,宋意以“基金会名义”探访康养中心患者,理由冠冕堂皇,无人敢拦。
她到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雪,白色的雪粒悄无声息地落在车窗上,像是一场不约而至的寂静告别。
她站在病房门口时,指尖微微发凉。
门被轻轻推开,病房里光线昏暗,萧晨阳坐在窗边,披着毛毯,一动不动。
她没有踏进去,只站在门边。
他听到声音,缓缓转头。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怔住了。
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就是剧烈的情绪翻涌。
他猛地站起来,扑过去,却又在靠近时倏然停下,像是生怕自己真的碰到了幻觉。
“诗韵?”
他的声音颤抖而低哑,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
宋意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来,是为了告别!”
萧晨阳眼睛红了,眼神里混杂着渴望、悔恨、疯意与一点点几近扭曲的悲伤。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你是来看我的吗?”
“你是不是还是爱我?是不是?”
宋意眼神微动,却没有被他的话牵着走。
她平静地站着,像是再看一个早已和自己无关的过去。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
“你欠的,不是我一个人的!”
“你欠的是那个死在你漠视里、在你母亲的羞辱下默默忍耐、被你一次次弃之不顾的叶诗韵!”
“她不在了!”
“你不能再唤她!”
“你不能再让任何人代替她!”
“你也不配再喊她的名字!”
萧晨阳听完,眼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我以为她会一直在……”
宋意垂眸看着他,良久后只吐出一句话:
“你要记得这一天!”
“记得你跪着,是为了一个再也不会回头的人!”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那间死气沉沉的病房,外头雪还在下,天地一片寂白。
王思远在门口等她。
她走近他,轻轻靠进他的怀里,声音极轻: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王思远搂紧她,低声说:
“那就只往前走!”
“只看光!”
“再也不用回头了!”
雪停在傍晚之前。
京北的天灰白一片,落地窗外的树枝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是用尽力气也要挣脱冬天的掌控。
王家宅子的屋檐挂着些许冰棱,在夜色里透出冷清的光,窗内却安稳静谧。
宋意脱下大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热茶,茶香微苦,捂着手心倒是暖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窗外,只是垂着眼睫,安静得仿佛周遭的风都吹不动她一缕发丝。
她已经回来了。
从那间病房、从那个名字、从所有曾经困住她的情绪里。
可这一刻的她,却说不上轻松。
她不是因为怜悯萧晨阳而难过,也不是因为看到他跪下而动摇。
她只是终于彻底与那个在夜里梦见旧事、梦见雨水、梦见自己哭得喘不过气的“叶诗韵”道别了。
她在那间病房外转身的那一刻,感觉有一层旧壳从她身上脱落,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却像碎掉了许久之前那一场困兽之梦。
王思远坐在她身边,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他没有问她在想什么,也没有试图安慰她。
他只是握着她,让她知道,在这个不再属于旧事的夜晚,她不是一个人。
“我以为会比现在更难!”宋意过了很久才轻声说,声音低而平稳。
“可当我真的走出去的时候,反而没有多想!”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怨!”
“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迟了!”
“他再跪一千次,那个站在长廊尽头、拎着药袋回家的我也不会回来!”
“他不是害死我的人,但他是那个—让我一点点不敢活的!”
王思远侧头望着她,眼中尽是温柔与沉静的力道。
“你不需要再让任何人为你负责!”
“你已经做到了!”
“你没有被那一场失控的爱困住!”
“你活成了自己!”
宋意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握住他温热的掌心。
“你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吗?”
王思远轻轻嗯了一声。
“是我没有在最痛的那年死掉!”
“那年冬天,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风吹在脸上,我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当时在想,如果我就这样倒下,会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
“可现在—”
她看着他,眼神清亮:“我不怕没人知道了!”
“我现在有我自己!”
王思远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
“你一直都有!”
“只是你当时还来不及发现!”
晚饭过后,宋意走回画室,坐在那张她常用的绘图桌前。
桌上的《她站在终点之前》还未装框,炭笔的痕迹在纸上交错纵横,呈现出一种朦胧却坚韧的张力。
她拿起笔,在右下角签下了她现在署的全名。
落款一笔一顿,她写得不急,却极稳。
她终于能将自己的名字,坦然地写在任何一幅画的角落,不再觉得不配,也不再担心被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