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未寄出的信
“因为你疯着的时候需要我!”
“你清醒的时候也需要人受着!”
“你说我不是她!”
“你说得对!”
“可你也不是你了!”
“你不过是个被记忆活吞的影子!”
她说完,转身出了病房,轻轻地关上门。
走廊的灯忽然灭了一盏,天花板上的光影晃了一下,像是整个世界都陷进了一场无望的循环。
她靠在墙边坐下,眼睛红着,却没有再哭。
她知道她没有办法赢。
可她也不能退。
她已经死在那张脸里。
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一个替身。
一个连“被憎恨”都成了唯一价值的女人。
那一夜,宋意再次坐在画室前,没有画画,也没有构思,只是打开了一个空白画布,静静地看着。
她想了很久,终于提起笔,在画纸正中落下一道细小的光线。
像从门缝漏进来的阳光。
她画了一个女人,背对光而行,肩膀略低,手里握着一支断掉的画笔。
那画笔不再有锋芒。
可她仍然握着,仍然走。
因为她知道—
即使有一天,她不再需要画什么。
她也不会放下那支笔。
因为那是她活过的证明。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细碎地落在宋意脸上,她睁开眼时,天还未完全亮透。
王思远还在熟睡,呼吸平稳,眉间的疲惫因这一夜的安眠而散去几分。
宋意没有出声,轻手轻脚地下床,走进浴室洗漱。
洗脸时,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手指缓缓地拂过眼角和下颌线。
这是一张重塑过的脸。
她曾经因为它而彻底活下来,也曾因它在梦里痛哭。
三年前,她在手术台上听见自己曾经的名字从医生口中落下时,那一瞬间,她知道,叶诗韵死了。
真正属于她的,是宋意。
她低头洗净脸上的水,擦干,换上灰白色的针织长裙,画了一点淡妆,没有再去遮掩那一抹清冷。
她现在的脸和过去完全不同了,不再是那种软弱、顺从的温婉面庞。
镜中的她,五官线条分明,唇形薄却不刻薄,眉峰微挑,眼神沉静。
那是一种饱经风雪之后的锋利平静。
她走出卧室,打开窗,凉风夹着初春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草木回生的气息。
王思远醒来时,宋意正在厨房煮粥。
她的背影立在灶台前,动作缓慢而专注,锅里热气翻滚,米香浮动,整个厨房弥漫着一股柔和的暖意。
他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没出声。
她转过身看到他,眼角一动,笑了一下。
“你醒了!”
“你今天不该休息吗?”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将粥盛好。
“醒得早,便起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
宋意摇头:“我做了个梦!”
王思远顿了顿,没有追问。
他知道,宋意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将梦中情绪挂在嘴边的人。
但她说出“做了梦”,就代表那梦一定留了痕。
果然,她喝了一口粥后,轻声道: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栋老宅!”
“是雨夜,我站在门口,推不开那扇门!”
“屋里有人在笑,但不是我!”
“我就那样站了一夜,直到天亮!”
她说这话时,语调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王思远知道,那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夜晚。
宋意不哭,她从不在讲述中流泪。
她把泪都藏进画布,把疼痛化成笔锋,从不把情绪交给谁。
“那是记忆在提醒你!”王思远轻轻说:“你已经走远了!”
“可它还在那里!”
宋意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完了粥,然后起身收拾碗筷。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也不让多余的情绪泄露在日常细节中。
早餐后,她走进画室,把那张昨夜刚画完的画取出,看了一眼,又重新包进画筒。
她要送去画廊,做预展前的密封处理。
“要我陪你?”王思远问。
“不用!”
“我自己去!”
她不再需要人陪她面对那些画。
她已经能独自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承认每一笔都是她的生活痕迹。
她下楼,驱车去了城南的画廊。
那是一栋改建过的老洋楼,外墙斑驳,藤蔓绕墙。
她推门而入,展厅里已经布置好新一轮的陈列,几个策展助理正忙着将作品逐一上架、定画框、调灯光。
她走到前台,把画筒交给负责人,签收文件。
办完手续,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个人走到最里面的展厅角落。
那是一面专门为她预留的墙,上次她个人展时,就是在这里办的《归线》终章。
墙面被刷成沉灰色,她的作品挂在中央,是那幅《最后的门槛》。
那幅画依旧静默地站在墙上。
画中一扇白门敞开,地板上洒着一束光,没有人,也没有尽头。
宋意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仿佛还能听见那时候自己签下名字时心跳的声音。
她忽然轻声说:
“谢谢你!”
“谢谢你曾为我走过那一段不被理解的路!”
“我会带着你继续往前!”
她说的是那一段旧日的自己。
而同一时刻,康养中心内,萧晨阳的病房被重新封闭。
医生换了新一轮镇定剂,他整整昏睡了一天,醒来时,病房内一片冷清,温雪梨坐在床边,正替他擦手。
他眼睛一睁,看到她的脸,愣了半晌。
“你还在!”
“你怎么还不走!”
温雪梨神色没动:“你疯着的时候,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可你记不住!”
“你醒的时候也问!”
“所以我不打算再回答!”
萧晨阳冷笑一声,嘴角发白:“你还想做她?”
“你以为你那张脸就能让我认错?”
“你照着她的照片去整容,你学她的声音、她的语气……你以为你是她?”
他目光陡然一冷,声音压低:“你就是个笑话!”
“你永远不是她!”
“你只是个活在她背影里的影子!”
“你连模仿都不配!”
温雪梨低头,继续替他擦掌心的汗,像是没听见。
“你恨我吗?”他忽然问。
她手一顿。
“你不恨我?”
“我让你活成这样!”
“我让你变成她的替代!”
“我让你用她的名字活下去!”
“你为什么不恨我?”
温雪梨抬起头,看着他,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你以为我还有资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