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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归途漫漫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归途漫漫

    “而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我留在这儿!”

    “直到有一天你彻底忘了她!”

    “哪怕你疯了,再也不记得‘叶诗韵’这三个字!”

    “我也会留着!”

    “留在你眼前,直到你看不见为止!”

    说完,她将那杯水放下,走回椅子边,坐下,一言不发。

    整间病房安静得像一个被埋进地底的梦境,只有呼吸声和窗外风吹过门缝的长吟。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宋意正伏在画桌前,为新展画第一幅草图。

    这一次,她不再画门、画雪、画影。

    她画了一群孩子,在泥地里奔跑。

    脚下溅起尘土,衣角翻飞,面容模糊,但每一个都在笑。

    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用余生的一部分轻轻描摹。

    她想,这一次的展,不是为了回头。

    是为了往前。

    往前走,走到那些从未被看见、却从未停止活着的地方。

    那里有她的故事,也有更多像她一样,死过一次,又重新站起来的人的故事。

    她要画下他们。

    要让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

    清晨五点,天空还未完全亮透,整座城市沉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之中,王宅顶层的画室已然亮起了光。

    宋意披着灰色长毛衣,脚步极轻地推开门,手中抱着一沓昨晚整理好的绘画纸。

    桌上那盏熟悉的黄铜台灯已经自动亮起,画板前整齐摆着数支削得均匀的铅笔,仿佛在等待一个无声的清晨被点燃。

    她没急着落笔。

    只是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天际微亮的轮廓。

    那是一种城市边缘才会有的灰蓝,混着屋顶水汽蒸发的白,像极了她记忆中那个冬日清晨,假死前最后一次站在阳台上,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

    那天的她,抱着一只破旧的行李箱,里头塞着几张素描纸和两件换洗衣物。

    没人知道她要去哪儿,也没人关心她是否能再回来。

    那时候的叶诗韵,已经是一个没人记得的名字。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阳光即将洒进来,而她正准备为即将到来的展览绘制首幅引画。

    她走到画板前,坐下,缓缓摊开那张空白的纸。

    第一笔,她画的是一只手。

    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枚画笔,掌心贴着破旧的桌面,画纸边缘微翘,角落染上了一滴水痕。

    她画得极慢。

    像是在一点点复刻过去某一瞬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画面。

    那是她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获奖回来,在租来的公寓里一夜画了十张速写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还没有被冠上“豪门太太”的身份,没有成为谁的附属,也不必忍受“你画这些有什么用”的冷嘲热讽。

    她只是一个画画的人。

    纯粹,安静,倔强。

    她一笔一笔勾勒着那只手,直到纸面上的线条仿佛有了温度,像是从自己骨血里剥离出来的一部分。

    王思远醒来时,顺着光看去,宋意正静静坐在那里,背脊挺直,眉眼安然。

    他没有出声,只是靠着门边站了一会儿,看她落笔,又提笔,再描摹出纸上一个孩子的身影。

    那孩子坐在一棵老树下,双膝抱胸,头埋在臂弯里,周围落着片片光斑,却像是将他整个人隔绝在光外。

    那是宋意在青城矫治项目中见过的一个孩子。

    男孩叫林策,十三岁,家中父母失踪,曾因打人被送入管教所。

    没人知道他画画的时候眼神那么平静,只有她看见他蜷在角落里,画了一张没有脸的画。

    她记住了他。

    也想把他画下来,画进这次展览里。

    她想把这些“不能被爱”的人,画进一幅幅布景中。

    画进光里。

    一整天宋意都没出门,画了三幅草图,又勾了几份初稿,王思远中午从会议回来时见她已经洗干净画具,坐在阳台晒太阳,身边放着一杯温水和一本摊开的随笔集。

    她身上的毛衣换成了米白色的绒衫,头发松散地垂在肩侧,唇色淡,却整个人像是被这清晨的风洗过。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今天的光挺适合你!”

    宋意转头,笑了一下:“适合画也适合偷懒!”

    “你很久没这样松懈地坐着了!”

    “因为太久没拥有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她语气轻缓,没有多余的感叹,也没有将过往拉来做铺垫。

    只是如实地说。

    “我今天画了林策!”

    王思远挑眉:“那个总不说话的孩子?”

    “嗯!”她捧起茶杯,手指顺着杯壁缓慢摩挲:“他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影子!”

    “像你过去?”

    “不像!”她顿了顿:“更像……曾经的那种‘等’!”

    “等有人发现他!”

    “等有人觉得他还可以被爱!”

    “其实你知道吗?”她轻轻抬眸:“当一个人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时候,他是不会坐在角落里等的!”

    “会等的,都是还抱着点希望的!”

    “哪怕是最小的!”

    王思远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沉默却坚定。

    他明白她话中的每一个缝隙。

    也知道,那些看似说着别人的故事,其实都是她自己的残影。

    宋意靠在他肩上,闭眼听风。

    许久,她才轻声说了一句:

    “我真的很幸运!”

    “我活下来了!”

    “而且,有了继续画的力气!”

    而此时康养中心那边,萧晨阳已陷入又一轮的药物反应。

    他前一夜发了高烧,体温飙升至四十,整晚昏沉呓语,反复叫着“诗韵”,语气忽而温柔,忽而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要走?”

    “你答应过我不走的……”

    “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是骗我吗?”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你不该是她……”

    “她不会这么看我!”

    “她不会戴着这张脸……她……”

    他忽然坐起来,手臂猛烈一挥,打翻床边药水瓶,整个人在暴汗与颤抖中咬牙撑起身躯。

    温雪梨扑过去想扶他,被他反手推开。

    “你滚!!”

    “你穿着她的壳,说着她的语气……你恶不恶心?”

    “你站在我梦里,毁了她……”

    “是你,是你让她死的!”

    温雪梨摔在地上,额角撞破,血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她没有吭声。

    只是靠着墙,缓慢地坐起身。

    那张脸,带着血,苍白而木然。

    她望着他,声音轻得像风吹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