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雨后的温柔
“这一张,比之前更淡!”
“淡?”
“不是颜色,是情绪!”
“是吗?”
“像一盏灯,不再需要点燃照亮谁,而只是安静地燃着!”
宋意望着他,眼神柔下来。
“我好像……真的不怕了!”
“嗯?”
“以前我怕夜,怕雨,怕梦见自己坐在医院走廊里哭,怕听见‘叶诗韵’这个名字,怕有人忽然告诉我—你其实从没活过!”
“可现在我知道,我是真的站起来了!”
“不是被你托起,不是被命运眷顾!”
“是我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王思远望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柔光。
“你可以不那么辛苦!”
“我不辛苦!”她轻声说。
“我现在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与此同时,康养中心那边,雨也落下了。
萧晨阳坐在窗前,眼神落在不远处那棵老榆树上,树干被雨淋得发亮,风吹着树枝低低摇晃,那是一种几近寂静的声音。
温雪梨刚喂完药,把药盒收进柜子里,走回来见他还坐着不动,忍不住出声。
“下雨了,别靠窗那么久,小心又发热!”
萧晨阳没有回头,嗓音极轻。
“你站远一点!”
温雪梨一怔。
“什么?”
“我不想看见你!”
她沉默了一下,终究没再靠近,而是走到沙发角落坐下,轻声说。
“你今天情绪比昨天平稳很多,医生说你状态在慢慢改善!”
“改善?”他低笑一声,笑声带着深沉的讥诮。
“在你们眼里,只要我不叫她名字,就是好转?”
“我不叫她,是因为我怕!”
“怕我喊出她的名字,她就更远了!”
“你以为我不梦见她吗?”
“我每一天都梦见她!”
“她站在远处,看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她从来不说话!”
“从来不笑!”
“但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在恨我!”
“她从未原谅过我!”
温雪梨望着他,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你这样到底还要多久?”
“你要这样念着她到什么时候?”
“她已经不在了,她不可能再回来!”
“你把她推走了,是你—亲手送她进坟墓的!”
“你知道吗?你每次梦见她喊‘诗韵’,每一次把我当成她抱住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掐死自己!”
“我装她的样子,被你一口一个名字叫着,我不是感动!”
“我是恶心!”
“我甚至恨她!”
“我恨她为什么不干脆点,真的死干净一点,别留那么多影子给你做梦!”
“你疯,是你活该!”
“是你早该疯了!”
话落,她转身摔门而出。
雨正下得急,她没撑伞,直接冲进雨里,像是要将这些年压在心口所有被吞下的情绪,全数吐出来。
萧晨阳坐在原地,眼神一片死寂。
他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指节一点点收紧。
“她死了!”
“我知道她死了!”
“可我还活着!”
“活着去记得她,活着去梦见她!”
“活着……去赎那一条命!”清晨四点,宋意翻开画册,望着刚画完的那幅洱海,忽然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封从未拆过的信。
是她刚回京北时收到的一封匿名信。
她当时没有拆开,因为她怕。
她怕那是旧人留下的刀,而她那时刚刚长出的伤口还不够厚,承不住。
可现在,她不怕了。
她轻轻撕开信封,将那纸一寸寸展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黑色的墨水微微晕开。
—你愿意活过一次,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事。
她怔了一瞬,许久之后,轻轻笑了。
原来,是有人记得的。
她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不是所有的痛都必须自己扛。
也不是所有的爱,都不会被回应。
她终于,肯接受那一点点善意,来自这个世界,来自命运,来自那些在她以为自己沉底的时候,悄悄托住她的人。
窗外天色破晓,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金光浅浅洒落。
她走到画架前,在那幅洱海画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宋意。
也不是叶诗韵。
她只写了一笔。
“我!”
她知道,她终于成为了真正的“我”。
凌晨五点的京北,城市尚未苏醒,王宅外头的街道沉在淡灰的雾色里。
宋意从画架前收回视线,轻轻合上笔,手指还停在签名落笔处。
“我!”
这一个字,她在心里默读了几遍,才轻轻放下。
她想,这是她这么多年画得最安静、也最笃定的一幅画。
不是因为技巧,不是因为意境,而是因为它真正来自于自己内心最深处那个不再畏惧、不再犹疑、不再将自己藏起来的宋意。
她没有合画,而是将那张纸小心地放在一旁晾着,然后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和青草的味道,湿润而清透,像极了她梦里反复走过的那段林间小道。
她靠在窗边,一只手轻轻握住自己披在肩头的薄毯。
天还未亮透,可远处的楼顶已经隐隐泛出柔光,像一枚刚落地的晨星,被人拾在心底。
她想起昨天与王思远在沙发上对坐时,他忽然说的一句话。
“你知道吗,你现在笑起来,终于不再让人心疼了!”
那一刻她没有说话。
只是低头笑了笑。
可现在,她才真的听懂了这句话。
是啊。
她终于笑得像一个正常人,不再需要用笑掩饰眼底的苦,也不再带着强撑的韧性,只是很简单地,因为高兴就笑了。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卧室。
王思远还在熟睡,脸朝着她的方向,眉间那道淡淡的线已经不那么紧了。
她轻轻掀开被子躺进去,靠近他。
一瞬间,他似乎察觉,伸手下意识地将她揽进怀里,动作熟稔,像是这几年反复练习过无数次。
她贴着他的胸口,听他心跳沉稳,像一把沉静的鼓,敲在她骨血深处。
她闭上眼,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
这是她现在唯一渴望的生活—不惊、不扰、不动声色地,安安静静过下去。
而同一时间的康养中心。
萧晨阳在清晨五点整睁开眼睛,像是身体内部有某种早就被训练出的机制,只要时间一到,他就再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