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孤城旧梦
“因为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你活着,我才每天都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你死了,那我可能会忘了!”
“我不想忘!”
他的话像刀子,在夜里一字一顿落下。
温雪梨的指甲死死攥进掌心,疼得她眼底发红,却没有落泪。
“那就让我活着吧!”
“活得像个囚徒,也活得像一面镜子!”
“每天都让你照见你自己的失败!”
“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
“也会记得你是怎么一点一点失去她的!”
“你别怕我走!”
“我哪儿都不去!”
“我就在这儿,像个影子一样,看着你疯,看着你清醒,看着你最后一个人慢慢腐烂!”清晨的王宅,阳光缓缓洒落,宋意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王思远煮早餐的背影,忽然开口。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做饭是什么时候?”
他转头看她一眼,挑眉。
“大理,第一次你胃病发作,我煮粥!”
“那时候我还不敢靠近你!”
“你怕我什么?”
“怕你太好!”
王思远将锅盖盖好,走到她面前,轻声道。
“你现在还怕吗?”
她笑了一下,眼神落在他眼里。
“不怕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了!”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面对!”
“无论什么!”
她点头,轻声应。
“好!”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一生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尽幸运。
她曾死过一回,也曾在黑夜中挣扎无声。
可现在,她活得像一束光。
不再为谁照明,也不再为谁停留。
只是,她本身,就是光本身。
午后的阳光正浓,王宅的窗帘被风吹动一角,投下斑驳光影。
宋意坐在画室中央那张矮木椅上,眼前是一幅未完的画,画布上铺着大块留白,她手里的炭笔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她展览《归途》的主视觉海报构图,主题画《归山》。
她想画一个人,背对世界,走在极广阔又极安静的山路上,山色含光,云雾缭绕,整幅画没有焦点,只有那一个模糊的背影。
像是她,也像是她画里无数个“自己”。
她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去描摹那道背影的姿态。
太挺拔了,像在示强;太弯曲了,又像是沉溺在过往的负重里。
而她想表达的,其实只是一个“走”字—不是逃,不是回,也不是抗争,只是向前。
她望着那块空白发呆,直到王盼盼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展览推广的排期表。
“姐,你明天是不是得准备出席艺术协会的那场研讨会?”
宋意转头点了点头。
“嗯!”
“那你要不要顺便考虑一下,把你那幅未公开的《旧城》带过去?协会那边其实挺想看你画里的那种城市感—他们说现在城市题材的绘画太冷了,你的反而有一种旧人走旧路的温度!”
宋意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旧城》不适合现在展示,它太私密了!”
王盼盼叹了一声。
“你现在越来越像个藏画的人了!”
“那是因为,有些东西,画出来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
王盼盼将文件放下,走到她画架旁边,看了看那幅还未动笔的《归山》。
“这幅要赶在你巴黎个展前完成吧?”
“是!”
“那你现在卡在哪儿?”
宋意看着那片空白,低声道。
“我还不知道她走得快不快!”
“谁?”
“画里的人!”
“你不是早就说了吗,这是你走在自己选的路上!”
“对!”宋意轻轻一笑。
“但我现在突然不知道,该画她走得坚定,还是迟疑!”
王盼盼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一声。
“那你就如实去画吧。
她是什么样,你就画什么样。
她走得慢,那就慢;她走得痛,那就痛。
你都已经走出来了,怕什么看见自己当初的样子?”
宋意听了这句话,眼神动了一下。
她低头望着画布,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她都已经从那个将自己埋葬在夜里、在一张又一张的离婚协议和医疗记录之间挣扎着站起来的夜晚走到了今天。
她还有什么好逃的?
她动了笔,第一道线落在画布正中,轻轻往前延展,像是一脚踏进云里的痕迹,慢,但有方向。
与此同时,康养中心的某个病房内,墙上那幅静物画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碎布挂在角落里,像被遗弃的冤魂。
萧晨阳靠在病床边,指尖红肿,明显是又一场情绪失控后的代价。
他嘴唇苍白,额前覆着一层细汗,脸上却浮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温雪梨站在床尾,手指抱着纱布和棉签,整整十分钟没有动。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刚才发疯时的那句嘶吼。
“你以为你这样活着,她就能回来吗?她会觉得你可怜吗?不,她恶心你!她现在连梦里都不想提你!”
“你不配这张脸!”
“你每天站在这儿,都是在让我恶心一遍又一遍!”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全是仇恨。
可不知为何,当温雪梨转身去拿药时,他又像孩子一样蜷缩在床角,抱着头低低地哭。
“我不是不想放她走……我不是……”
“可她走的时候真的没有回头……”
温雪梨听着,像一根钉子钉在原地。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你是不是想她回来看你疯掉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够惨,她就会重新同情你?”
“你忘了她最不屑的是什么?”
“她恨的,从来不是你的病—是你总拿爱做借口,把她的自由一刀刀切下来!”
萧晨阳抬头望她,那双眼布满血丝,情绪崩溃到边缘。
“你闭嘴!”
“你不是她!”
“你永远不是她!”
温雪梨低头,声音极轻极缓,却如针刺骨。
“是啊,我不是她!”
“可我比她还痛!”
“她至少死得彻底,我是活在她死后的影子里,日日夜夜,照你发疯,看你沉溺,还要扮演她来喂你药、替你擦汗、忍你打骂!”
“你疯不疯我不知道,我是疯了!”
“我疯到以为,只要我坚持得够久,你会看我一眼!”
“可你哪怕看见,也不是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