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之后，秦川没有回厂。
而是前往了百货大楼。
厂庆在即
物资单他看过，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寒酸！
连个彩灯装饰都没有，也能叫个厂庆？
相关的服饰，他也得看一看。
商城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直接拿出来的，尤其是厂庆，上万双眼睛呢。
就算搞，也得贴近。
逛一逛，心里有个数，总归是没错。
对于这个年代的百货大楼，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曾经倒是听说过，但还真是没亲眼看过，毕竟曾经的百货大楼，都不知道更新换代多少次，扒了重建多少回了。
来到号称金街的王府大街。
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后，这里一直是京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不过眼下，还有一些叫法．．
北边称王府大街，中间称八面槽，南段因为有口甜水井，又多了一个井字。
后来逐渐直接以王府井，称呼整条街了。
55年成立的百货大楼，就座落在这里，听说第一天百货大楼营业，顾客如潮水，全天累计达到十六万多人次，售货员们清扫卫生花了一个多钟头，光顾客挤丢的鞋就捡了两大箩筐，随后很长一段时间，百货大楼每天都是人挨人、人挤人，售货员没一天能按时下班的。
即便是现在，人也比较多。
不过能来这里的，绝大多数都是生活条件好一些的。
毕竟
这里不是以食物为主打，更多的是衣服，鞋，家用电器等百货，买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用票，上万件产品，没有票光有钱，一样都买不了，拿不走。
对于吃饭都成问题的家庭来说，哪有那个钱，哪有那个票，来买这些东西？
哪怕是有票，都想办法卖了，换粮了。
这也是时常能见到，有的人穿着诸多补丁的板鞋，而有的人，却是穿着油光锃亮的皮鞋。
走进其中
人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与街道等各处不同，诸多陈列的物品，以及聚齐起来的人群，还有牛气哄哄的售货员，时代气息更为强烈，无时无刻不在往秦川脸上拍。
对于秦川来说，看哪都像是观光博物馆。
比如一墙面，壮观的脸盆墙。
不夸张的说，谁要有这么多脸盆，村里的姑娘能站排让你选。
老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
有一个，是不错的小伙，两个那就是条件不错，三个凑齐了，老丈人看你都能乐的牙花子呲一年，冬天顶着寒风，都不带嫌冻牙的。
新三大件‘冰箱，电视，收音机’。
别说凑齐三个，但凡能拿出一个，老丈人和丈母娘，当天就能将闺女给送到家门。
这东西票都很难弄，价钱又贵，能弄到手那都是能力的象征，弄回去能用的起，可以想想是什么家庭了。
秦川还真是挺好奇的，瞧了瞧橱窗里陈立着的半导体收音机。
“有票吗？”售货员不咸不淡的问道。
秦川抬头看向她．．
“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八个大字前，站着一个僵尸脸女售货员。
样子一眼就能看明白
有票撒楞买，没票撒楞滚。
手伸进兜中．．
一块崭新的皮带手表，往手腕上一带。
自己现在好歹是主任了，手表这东西，该整上就得整上，可以不带，但要有。
十几万块钱．．
差那个吗？
再一伸兜，之前买的墨镜再往鼻梁上一挂。
到了柜台前，带手表的手，往柜面上一搭，朝着女售货员轻扬一下头：“你看我像没票吗？”
女售货员瞄了一眼手表．．
哇塞啊．．
在百货大楼上班，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表啊。
天蓝色的，一看就是进口货啊。
这墨镜．．也不便宜啊。
“同志．．来个半导体收音机啊？”女售货员态度一变，浮现出了笑容。
不冲东西，也得冲东西背后所代表的身份。
哪位领导家的呢．．
惹不起！
秦川瞄了一眼柜子里说道：“问你个问题你在这天天面对收音机，自己有吗？用过吗？”
“我们．．哪买的起啊。”女售货员说道。
秦川轻笑了一下：“那你牛哄个什么玩应，不嫌磕碜！”
说完
直接缓步离开了去。
“我，你哼！”
带着手表，墨镜，走哪再面对的态度，可就热情多了。
哎～
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个揍性。
见人下菜碟！
到了卖灯的地方，管售货员要了小彩灯看了看。
发现还真是不能从商城直接买。
质量什么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差着时代呢。
草蛋的是，买还需要灯泡票。
票这个东西，真是让秦川有点头疼。
商城有卖的，但票是有地域性的，还真没找到京市的灯泡票，弄个别的地方的，也用不了。
这就得找刘科长了。
厂里出资弄吧。
衣服路过看了两眼拉倒！
犯不着又是花钱和票的在这买，关键是这里的服装都未必能凑足一个节目需要，一下要个二三十件，估计都得请示她们领导。
逛了一圈，心里有谱，也兴趣泛泛了。
“一大一小，俩乞丐！一大一小，俩乞丐！”
“我有吃的，你们没有，就不给馋死你们！”
秦川闻声看去
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拿个饼子，在那蹦蹦跳跳。
而他的面前，跪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蓬粘黏泥土，浑身脏的不能再脏的一个乞丐，而身旁躺着一个一动不动，同样很脏，但却是小孩子的乞丐。
这年头，乞丐很多。
但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后，都是一个样。
不乏骗子！
秦川眉宇皱了皱．．
只见到，那个跪着的，双手朝着小孩伸着。
这时候，一个女人跑过来，紧忙将拿饼的小孩子抱走了．．
“你傻啊你．．那是个死人！”
女人一边数落，一边快速的将小孩子抱走了。
而那跪着的人，膝盖挪了挪，朝着小孩子伸手。
能看的出，是想要那个饼。
所有的行人，无论是衣裳板正，还是带着补丁的，全都是置之不理。
秦川皱了皱眉宇，见不得这种，但．．也管不得这种。
实在是．．太多！
转身走出几步，脚步又是一顿，轻吐一口气，朝着走了过去，手伸进兜里，在商城买了一个馒头，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谢谢．．谢谢”
嗓音沙哑，如同沙漠。
抓过馒头，就跪着爬到了小乞丐近前，将馒头往嘴里塞．．
“吃弟．．吃啊！”
“呜～～吃啊！”
那小的一动不动。
秦川眉宇深皱，虽然那嗓音沙哑，但能听的出，并不是本地人，看着二人的样子，也根本不像是以乞行骗的，原本打算不管是不是行骗，给个馒头良心过的去就完事，可现在他觉得这一大一小，是逃荒来的。
大饥荒不是闹着玩的
这场灾难让全国上下陷入极端的粮食短缺，数以千万计的人失去了生命。
实在是过活不下去，有些人就想跑出去找吃的，可这事没那么简单，走出去发现也没多大用，发现很多地方也是饿的不行，当地人还防着外来户，怕抢了自己吃的，运气不好的，直接死在半路上，相当一部分人，不管怎么样，选择硬着头皮抗，也有一部分，那就是选择了逃荒。
而选择逃荒的，基本上都是在当地，也没有什么希望和办法了。
毕竟谁愿意背井离乡，奔赴仿徨的未知。
都是为了生存。
眼前这一大一小，在秦川看来，就是属于后者。
为了吃的，为了活着，有什么错？
有选择，又怎么会跪在地上，受小孩子侮辱，伸手渴求那么一口吃的？
越想，秦川越心酸，越是不忍。
这一动不动的孩子，也都是爹妈生养的啊。
蹲下身来，抬手用手指抵在了小乞丐的额头上。
烫！很烫！
在发高烧，少说都得四十度。
这么热的天，烧成这样，关键是已经一点意识都没有了，这都烧多久了？这是要死人的。
“快点，去医院！”
秦川将小的抱了起来，哪有肉啊，抱起来轻飘的，感觉全是骨头。
转身就朝着最近的第一人民医院跑去。
那个大乞丐，一手抓着馒头，就跟在秦川后面跑。
听到脚步声，秦川也没管。
到了医院
“救人，这孩子在高烧”
“同志，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做下登记！”
“先救人”
“同志，没有身份”
这年代还没有身份证，但就医是需要户口簿，或者单位开具的证明，证件等能够表明身份来做登记。
一大一小俩乞丐，能有那东西吗？
自己也没带．．
不特么先救人，还要登记？
去你妈的吧！
将小乞丐往紧随其后赶来的大乞丐怀里一送：“在这等着！”
随之秦川就朝医院里面跑了进去
些许
将一大爷李红旗拽了出来：“一大爷在那呢，先救人！医药费我交！”
李红旗一看这乞丐造型，眉宇一皱：“大川，这．．”
“一大爷，这是人命！不是别的救人！”秦川说道。
李红旗看着秦川的样子，上前翻了翻小乞丐的眼皮，眉宇皱的更深了，赶紧说道：“快，这孩子瞳孔开始涣散了送急救室去！”
人送了进去
秦川对李红旗询问道：“一大爷我先将费用交上，登记的话，得怎么弄？”
“先办理个特殊登记吧，看看能不能核实到他们的身份信息，再对接个身份证明过来吧”李红旗很是为难的说道。
这毕竟不符合手续。
也就是秦川开了口。
秦川点了点头，看向那个大乞丐，手伸进兜里，拿出一张大黑十，抓起手腕，将钱塞到了手里：“在这等着吧，会没事的”
没多说什么．．
便是朝着外面走去。
正排队，办理登记的时候．．
李红旗走了过来，身后拍在了秦川肩膀上：“不用登记了”
嗯？
“怎么了？”秦川问道。
李红旗轻摇一下头：“没救过来．．”
秦川怔住了．．
他无法形容，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萍水相逢，都不知道叫什么，就是在路边碰到。
可．．那是条命啊，才是个孩子。
李红旗轻吐一口气：“人，让那个大的抱走了，问我你叫什么，我没说．．大川，你是好样的，就，就当没遇见，没有来过医院吧！”
说着
拍了拍秦川的肩膀
转身便是离开了。